树桩
我在森林里走了很久,又饿又累,所以找了一个树桩坐下来。现在,午后便餐的时间到了,我自言自语地说。我喜欢自言自语,这样我才会觉得有伴。我正要从外套的袋子里拿出面包的时候,我屁股下面的树桩不见了,我跌到潮湿的叶子上。
当我再坐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王子站在我面前,他有金色的头发,身上穿着深红色的紧身上衣,深红色的裤子,脚上穿的是深红色的带有银扣子的鞋子。他在哭。谢谢你解救了我,他说。
我现在坐得比先前不舒服,所以很生气。我不是有意的,我没好气地说。
那个王子不受干扰地继续说,就像一个很久没用嘴巴的人: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好几百年了,我一直在等待有人坐到我身上,然后说“午后便餐”四个字。我已经不记得内容了,我只知道故事里有船、有马,还有小矮人,而且刚好也是午后便餐的时间,他被下咒语变成树桩。
和一个王子我能干什么?我不是公主,又不能和他结婚。他可以去演戏或是去参加花车游行,但是这也不关我的事,我懒得给他建议。幸好,他说他得走了,他要去帮助某人。至于某人是谁,有什么危险,他要怎么帮,我全忘记了。总之,他很快拥抱了我一下就走了。吃完了面包,我在潮湿的叶子上又坐了很久。就连个树桩你也不能相信,如果树桩都是王子变的话,我们要坐哪里﹗我又自言自语说。这时我听到耳边有个声音:你在叫我吗?是一个小矮人站在我旁边。没有﹗我在吃我的面包,你不要来吵我﹗我说
可是你刚才明明在叫我的名字“树尊”,小矮人说。“树尊”?我发誓,我这辈子还没说过这名字,我说的也许是“树桩”或是“树墩”,但是“树尊”,不可能,而且我干嘛要叫你?
我的听力越来越差了,小矮人承认。
我真替他感到难过,他现在站在我旁边,差不多只到我的肩膀那么高。我说:也许是我讲话的时候,嘴巴还在吃东西的关系。
我告诉他我刚才生树桩的气的事,他很专心地听我说。
听我说完之后,他说,以前的情况更糟,那时候几乎没有一个树桩是真的树桩。没有一个国家养的起森林里那么多被施了法术的王子公主们,他们到处都是。转眼间,一个王子可能变成一个蘑菇或闪电;一个公主变成一棵柏树;一匹马变成一个火炉;还有其他的东西,说也说不完。有时候,只是松树变成山毛榉;农夫变成农妇;甚至只是一棵核桃变成另一个核桃。
真可怕﹗我说。
是啊﹗小矮人继续说: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自己的孩子也可能不是孩子,而是,譬如说,一头牛。那个时候很多人对自己感到绝望。“我们真的是人吗?”他们自己问自己。几乎只要说一个字一句话就可能解除一个咒语,或是变成另一个符咒。这么多东西和人变来变去,搞得人都头昏眼花了。
那你一定很老了,如果这些你都亲身经历过的话?我问。
是的,我已经超过一万岁了,小矮人说。
当我问他,他是不是小矮人的时候,他大笑。我原本不是真的小矮人,事实上我是一个树桩,就因为这样我才叫树尊。好不容易让我等到了今天,今天我终于解脱了:从小矮人永远变回一个树桩。
为什么是今天?我问。
因为只有当一个树桩变成一个人之后,我才能变回树桩,但是大部分的树桩都不愿意。刚才,事情刚好就这么发生了。
小矮人等待解救已经超过一万年,现在他等不及了,他要我马上让开位子,他要蹲在原本树桩的位子,然后我必须坐在他的背上。我照他的话做,而且马上就觉得像坐在原先那个树桩上一样。啊﹗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是真的树桩就该闭嘴,我说。
好啦,我不说话了,你可以相信我,树桩回答。从此之后,他真的再也没说话了。
(林敏雅翻译玻璃鱼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