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世界,冰冷的,窒息的,潮水般地涌来,将她淹没,淹没……
是死亡的气息啊。
死亡,真的是一点也不一温一柔。
远远的,黑暗的尽头好像有个人影,模模糊糊的仿佛不存在。
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女孩,熟悉的面容,柔软的黑色短发系着天蓝的发带,黑色的眼睛即使是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
阿玖凑过去,惊讶的发现,这不正是自己在原先世界里的样子吗?
“一温一蒂?”阿玖又惊又喜。
一温一蒂眯起了眼睛,额角冒出黑线。“你好像很高兴看见我的样子。”
“嗯,当然啦。”阿玖绕着她转了一圈,一张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如果不是一温一蒂愿意和我一交一换身一体的话,我可见不着唐晓翼呢。那可是真的唐晓翼,活生生的在我面前,看得见也摸得着的,不再是像以往一样只出现在书本里的唐晓翼啊!”
“……唐晓翼那家伙有什么好的,次次都把人气得半死,堂哥还 说什么对唐晓翼要多担待……”一温一蒂平静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喜的神色,显然是回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说着,她还 瞥了一眼阿玖,道:
“别用我的脸做出那种花痴的表情,难看死了。”语气里满是嫌弃。
阿玖笑眯眯地伸出手,捏了捏一温一蒂的脸。“那你还 用我的脸做出这么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我的脸什么时候面瘫过!一温一蒂,明明你在对别人的时候都是很热情的啊,为什么偏偏对我就这么冷淡啊。”
一温一蒂嘴角一抽一了一抽一,一把拍掉阿玖的手。“那是因为你太愚昧。”
“哎呀呀,一温一蒂不要这么说啦,我知道你是学霸,这么欺负我这个学渣真的好吗~”
看着阿玖还 是一副嘻嘻哈哈的不正经模样,一温一蒂终于有些怒了,她瞪了阿玖一眼,冷哼了一声,但:“白痴,你还 不明白吗?都快死了还 笑的出来!”
阿玖仍是笑嘻嘻的不说话。
一温一蒂莫名的有些烦躁,她拧起了眉,黑眸直视着阿玖。“叶、玖!你难道忘了灵魂一交一换的那时候叶无律说的话吗?我们的灵魂一旦相见,就说明我们的身一体都离死亡不远了!”
“那也不还 没死吗?”阿玖反问,仍是笑。
她眨眨浅蓝的眼,那样澄明透澈的颜色里竟然也映出了星星的光芒。
“一温一蒂,有时候太聪明,想得太开,看得太透彻也不好呢,为什么就不肯让自己糊涂一点?”
“我知道我在你很可笑,但,这个年纪的我们有盲目的相信着什么的权力不是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阿玖开心地咧嘴笑了起来。
“我们一定不会死的,你要这样盲目的相信啊,一温一蒂。”
秋落被亚瑟拉着上了马车,不过几分钟时间便靠着座椅沉沉睡去。似乎是因为冷,像个一毛一毛一虫似的缩成一一团一,蜷在座位上。
亚瑟忍不住一揉一了一揉一微疼的眉心,怎么这孩子一到了马车上就又睡着了呢。
回想起刚刚他询问之时她刻意的避之不语,亚瑟一温一和的目光扫过对面缩成一一团一的秋落,带了些许担忧。
弯身从座位底下的柜子里一抽一出一条一毛一毯,轻轻盖在秋落身上。自从清楚秋落坐十次马车至少有九次会睡着之后,管家大人就在每一辆马车的座位底下都放置了薄毯。
沉沉睡去的女孩在睡梦中依旧皱紧了眉,手握成拳,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亚瑟伸出手,一温一凉的指尖抚平她皱起的眉。皮肤与皮肤的接触传达过来不正常的高一温一,女孩苍白的面庞浮现出殷红的颜色,无一不在一警一示着这副躯体的主人并不乐观的状况。
医院到了,王鸟扇扇翅膀落在马车顶上,黑亮的眼睛扫过周围新奇的一切。管家大人拉开车门,微微行礼,亚瑟俯身动作轻缓地抱起昏睡的秋落,下了马车。
王鸟发出一声尖唳,全身的一毛一都竖了起来。如果秋落还 醒着,听到这句话估计只有一个无语的表情。
“「放下王!」”
亚瑟无奈地对车顶的王鸟露出笑容,“落落睡着了。”
王鸟竖一起的一毛一微微柔顺了些,可那双黑亮的眼睛还 是死死地盯着亚瑟。
管家大人抬头望了眼车顶的王鸟,仅仅只是扫过一眼便不再理会,相比于这只来历不明体型硕一大华丽过分得疑似不明生物的白鸟,还 是先解决发烧中的秋落比较好。
格兰岛的黑夜已经降临,这所医院却还 是灯火通明,白色的建筑物在灯光中有种冰冷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的那种寒意。
从以前开始秋落就一直很抗拒去医院,宁愿去民间医馆看病喝很苦的中药也不喜欢去现代化的医院,因为那种白色的建筑物里总是飘荡着苏打水的气味,总是让秋落联想到——死亡的气味。
死亡啊,这个东西其实一点也不一温一柔。
一点也不好玩。
它让人不得不带着遗憾离开,它害得人不得不悲伤的哭泣,它在人的心底里留下或深或浅的疤痕,擦不去抹不掉。
所以啊,最讨厌……医院了。
醒来的秋落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左手臂还 在输液,甚至可以清楚的感知到血管里冰冷的药水在随着血液的流动而缓缓地扩散全身。
秋落把脸鼓成了包子,再一次把希冀的目光投向管家大人。
“管家大人……可以不可以吊完这瓶药水就回去啊?”
“小一姐,您这次的发烧一温一度高达40摄氏度,不按医生的要求吊完药水,川顿是不会让您离开医院的。”管家大人少有的严肃脸又出现了,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 是在四煌市呢。
“如果小一姐您要求离院,必须要在身一体完全康复之后。这也是船王的吩咐,小一姐请不要再为难川顿。”似乎是不放心似的,管家大人又加上了一句话。
秋落:“……”
无奈,秋落只有乖乖躺在病一床一上。窗边传来敲击声,
秋落不由得侧头看向窗户的方向,浑身雪白羽一毛一的王鸟在窗外扇动翅膀,脑袋一下一下的撞击窗户,见秋落看过来的目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她。
秋落忍不住失笑,“管家大人,打开窗户让它进来吧。”
管家大人没有异议,走过去打开窗。
王鸟扇扇翅翼,风一般的冲进病房扑到秋落身旁,低低鸣叫着,像是个委屈的孩子在向家人哭诉。
在王鸟口中得知自己又是被亚瑟抱进医院的时候,秋落只觉得自己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蹦哒一声断掉了。
抬手,捂脸,什么都不想说了。
“管家大人,可以先出去吗……”
管家大人依旧是一声不吭,扶着门把手对她微微躬身行礼,然后带上门离开了。
“唳……?”
王鸟歪歪头,黑亮的眼睛盯着秋落红红的脸庞,满是疑惑。
秋落伸出右手,轻轻地拥过一旁的王鸟,王鸟也顺从地靠近秋落,依偎在她怀里,虽然代价就是医院的被子被勾出了几道裂痕,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没事,我在发烧,脸红很正常。”秋落淡定的自我安慰。
“唳。”王鸟顿时抛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脑补,顺从地点头。
嗯,王说的都是对的!
秋落发烧住院后还 没满三小时,阿玖便再次病发,被唐晓翼送到医院紧急抢救。得知阿玖出事之后,秋落直接一声不吭的就拔掉了还 在滴着药水针头,不顾管家大人得阻拦一路奔到了手术室处。
王鸟惊飞,在病房里展开翅翼就要冲出去跟上秋落,却被秋落的一句“雪一儿你就在这里”而瞬间颓废地落在了病一床一上,于是被子上又多了几道裂痕。
手术室外,那亮起的灯无比刺目,雪白的狼王不在这里,只有栗发少年孤身站在门外的薄凉。
秋落愣住,没有再走近一步。
她看见的这个唐晓翼是幻觉吗?
不然为什么,她会在这个骄傲且自负的少年身上看见那么深的伤,那么重的痛,那么沉的哀。
那样悲哀的,悲凉的,悲伤的,那样寂寞,形单影只的模样啊……
秋落垂下眼睛。
她发现,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素来不喜的少年,好像那些深刻的悲痛都是不存在一样。
冰冷的空气里飘荡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秋落抬头望着手术室大门亮起的灯,只觉得满心冰凉。
这个世界的阿玖……
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去的阿玖啊!
秋落站在原地,王鸟落在她身边。对于管家大人的劝告,秋落不为所动,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话便不再言语。
“我要等阿玖出来。”
和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你相比,我的这点病算什么呢,阿玖。
当DODO破迷小队得知消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长身肃立的唐晓翼、怀抱着王鸟的秋落和肃穆的管家大人,三个一言不发的人让手术室外的空气沉重得几乎凝固。
几个孩子大气也不敢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走到座椅旁坐下。
匆匆赶来的亚瑟望着沉默的众人,亦是抿唇不语。他在秋落身旁坐下,窝在秋落怀中的王鸟立刻昂起头盯着他。
秋落侧眸,在那双清澈的湛蓝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乱糟糟的黑发,苍白的皮肤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
她看他,他也在看她。
“落落……”亚瑟欲言又止。
秋落别过眸。
“我知道你想说我什么,可是我不想听,也不会听。和阿玖的病比起来,我这点算什么。”
“所以,让我等吧,亚瑟。”
身旁的少年沉寂许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不再说她什么时,一温一和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
“我陪你一起等。”
时间走过,如流水穿行。
数几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却仿佛比时间走的一个世纪的距离还 长。
什么时候看过这样的一句话:最漫长的时间不过是等待。
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在生死间徘徊的女孩。
等待她平安归来。
“小刺猬……你真的有作为一精一灵王所拥有的不死灵药么。”
“当然有,我的心就是不死的灵药。然而没有人能让我把我的心给他。”
眼前的黑暗被刺目的光芒划破,秋落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之后才缓缓看清四周的一切。
病房的白炽灯依旧冰冷的光线,空气中飘荡着的消毒水味,病一床一上躺着还 在昏迷中的阿玖,那些冰冷而沉重的机器维系着她的生命,柔美的脸庞苍白得可怕,甚至可以看清其下青色的血管。
一床一头柜放着那瓶从一精一灵族的异度空间带回来的兀尔德泉水,晶莹剔透的水晶瓶在灯光的折射下漂亮得不可思议。那是亚瑟拿来给她的。
阿玖的病危通知下来了。
秋落坐在阿玖的一床一边,静静地不说话。
阿玖到现在还 是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她自己却趴在一床一沿睡着了。
无论是亚瑟也好,唐晓翼也好,管家大人也好,那群熊孩子也好,甚至医生也好,全部都被她拒之门外,她只想静静地陪着这个孩子。
而且,她要做的事,也的确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秋落轻轻叹息一声,黑曜石眼睛扫过一床一上安静的金发少女,忍不住伸手过去,掐住她微凉的面庞,轻轻向旁一拉。
“熊孩子,贪睡可不好,该起一床一了。”
她轻轻的说,却带着苛责的语气。
病一床一上的少女一动不动,仿佛已沉沉睡去,惊扰不得。
窗户传来扑打玻璃的声音,秋落望过去,消失了一天一一夜的王鸟在窗外扑打着翅膀,嘴里衔着一枝果树枝,树枝上还 有着新鲜的绿叶和绿叶和两颗红彤彤的果子。
秋落打开窗,让王鸟飞进来。
雪白的鸟儿扑扑翅膀,落在桌边,将口中衔着的树枝递给秋落。
“雪一儿,这个是什么?”秋落看着手心的红彤彤的果实,有些疑惑。
“「生命之树仅存的金苹果。」”
王鸟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模样,连冠羽也耷一拉下来,黑亮的眼睛透出渴望奖励的神情,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孩子的赌气。
要不是为了王,它才不把这个已经是生命之树极其罕有的金苹果带回来给那个躺在病一床一上的家伙呢!
秋落一时无言,只是摸了摸王鸟的小脑袋,黑曜石的眼睛深沉如夜。
雪白的王鸟蹭蹭她的掌心,发出一声愉悦的轻鸣。
“雪一儿,我让你带回来的不是这个。”
“「可是——」”
王鸟焦急的想要扑起翅膀,被秋落按住。她低眸直视王鸟,那眼神如此认真,不容置疑。
“帮我带回来那个,雪一儿。”
“生命之树的果实也救不了阿玖,能真正治愈她的,只有不死的灵药。”
王鸟的气息顿时萎一靡一下来,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孩子,焦虑的在桌面上挪动。秋落始终是看着它,眼眸平静如一。
最终,王鸟妥协了,它一声不响地展开翅膀,从窗户冲出了病房。
秋落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抿唇不语。
说不清是夕一陽一西沉带走了光芒还 是乌云遮住了天际,窗外黑压压的一片,闷闷的雷声自远而近的传达过来,并不凌冽的风灌进来,却是那样刺骨的冷。
口齿间有些奇怪的味道,涩涩的,腥腥的。
阿玖醒过来的时候,望见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医院特有的气味,那种令她厌恶的,死亡的气味。
身边只有面色同样苍白的秋落,还 有不远处那只一看就知道在赌气的王鸟。
“学一姐……”阿玖对着秋落眨眨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却依旧是灿烂的弧度。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死的……”
秋落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暼了她一眼,声音淡漠。“谁让你是祸害,遗留千年。”
“……喂,学一姐……这么打击我……真的可以吗……”阿玖无语,她好伤心啊学一姐你坦诚一点会死吗你不知道你那点毒舌属一性一突然激活其指数直一逼一唐晓翼吗!
看着阿玖一脸的‘学一姐是坏人’的表情,秋落终于露出笑容,她俯下一身去,轻拥阿玖。
“那么,恭喜你逃过一劫,阿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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