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黄西装的陌生人,走进一陽一光敞亮的客厅。他定了一会儿,目光溜过梅、迈尔、杰西、塔克以及一温一妮。他那没有表情的脸,让一温一妮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不禁起了疑心。但是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却是一温一和的:“你安全了,一温一妮。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我们正要亲自送她回去,”塔克慢慢地站了起来,说:“她根本就没什么危险。”
“你就是狄先生吧?”穿黄西装的人说。
“是的。”塔克慎重地回答,他的背挺得比平常时都直。
“嗯,你还 是坐下吧。还 有你,狄太太。我有很多话要说,不过没有多少时间了。”
梅傍着榣椅坐下。塔克也随后坐下,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线。
杰西冲口道:“你以为你是谁——”
“好了,孩子,让他把话说完。”塔克打断他。
“这才对,”穿黄西装的陌生人说:“我尽量长话短说。”他把帽子脱一下,放到灯罩上,然后站在火炉边,脚轻拍着火炉前的地板,面无表情地面对他们。“我是在这里以西的一个地方出生的,”他说:“记得年少的时候,我祖母常常跟我说些故事。那些故事其实很荒诞,不可信,但当时我对那些故事一点也不怀疑。其中有一个关于我祖母的一位好朋友的故事。她嫁到一个很奇怪的家庭。她生了两个孩子后,才发现那个家庭很怪。我祖母的那个朋友,跟她的丈夫生活了二十年,她老了,可是她的丈夫一点也没变老。她丈夫的一妈一妈一、爸爸、弟弟也没有老。人们开始怀疑这个家庭,而我祖母的朋友最后下了结论:他们是巫师,或者是比巫师更可怕的人。她离开了她的丈夫,带着她的孩子到我祖母家住了一段日子。不久他们搬到西边去,以后的情形我就不知道了。我母亲和那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她还 记得和他们一起玩耍的情形。那两个孩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
“安娜!”迈尔脱口而出。
梅再也忍耐不住:“你凭什么到这里来,把痛苦带给我们?”
塔克也粗一暴地补了一句:“你有什么话要说,就直说吧。”
“好,好,”穿黄西装的陌生人张开长而白的手指,做出安一抚他们的手势,然后说:“现在听我把话说完。我刚刚说过,我被我祖母的故事迷住了——长生不老的人!嘿,真是不可思议。我被那故事弄得神魂颠倒,因此下决心要把这故事弄清楚,就是花上我一辈子的时间也在所不惜。我进学校受教育,上了大学后,我研究哲学,形上学,还 有一点药学。可是这些东西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哦,不错,的确有一些古老的传说,但也仅止于传说而已。这样的摸索显得有点好笑,简直是一浪一费时间,我几乎想放弃了。后来,我回到家,那时我的祖母已经很老了。有一天,我送给她一份礼物——那是一个八音盒。这个八音盒勾起了她的回忆,她说那位妇人,那个长生不老的家庭的一妈一妈一也有个八音盒。”
梅把手伸到裙子口袋里,她不觉张大了嘴,随后又立刻把嘴闭上。
“那八音盒的曲子很特别,”陌生人继续说:“我祖母的朋友和她的孩子——安娜?这是那女人的名字吗?他们以前时常听那支曲子,听得都会背了。他们待在我家的那段短短的日子,把这曲子教给我一妈一妈一。我一妈一妈一最后终于把那支曲子的旋律记住了。她又把它教给了我。之后的好些年,我一妈一妈一、祖母、还 有我,仍不断地谈论这件事情。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个线索。”
陌生人两手一交一叉在胸前微微晃动着身一体。他的声音从容,还 算友善。“这二十年来,”他说:“我也做过其它事情,但我始终忘不了那支曲子和那个长生不老的家庭。他们不断在我的梦中出现,所以几个月前,我干脆离开家,开始寻找他们。我沿着传说中他们离开农场时所走的路线找去。一路上我所问的人,没有一个对这件事情知道一点蛛丝马迹;没有人听过他们,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两天前的黄昏,我听到了发自那个八音盒的小曲子,声音来自丁家的小树林里。隔天一大早,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家庭,他们正把一温一妮带走。我跟踪他们,并且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们的故事。”
梅的脸霎时没了血色,嘴巴也张了开来。塔克则哑着声音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陌生人笑道:“丁家的人已经把小树林给我了,”他说:“条件是要我把一温一妮带回家。我是唯一知道她在哪里的人,知道吗?这是个一交一易。是的,我跟踪了你,狄太太,然后牵了你们的马,把它骑了回去。”
客厅的气氛紧张起来。一温一妮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因为,事情是真的了!不然就是站在眼前的陌生人也发疯了?
“马贼!”塔克喊了出来:“你把话说清楚!你打算怎么样?”
陌生人说:“很简单!”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平一滑的脸松一弛了下来,红晕浮上了他的脖子。他说话的声音变大,音调也升高了。“就跟所有伟大的事情一样简单。小树林,还 有那口泉水,现在属于我了。”他拍拍胸前的口袋:“我这里有一张签了名、合法的契约,可以证明。我准备卖那个水,你们听清楚了吗?”
“你不能这么做!”塔克勃然大怒:“你一定疯了!”
穿黄西装的陌生人忽然皱起了眉头。“我不会把水随便卖给任何人,”他抗议道:“我只卖给某些人,某些配得上那口泉水的人。我将会卖得很贵很贵。但是,为了长生不老,谁会舍不得花这个钱?”
“我就不会!”塔克严峻答道。
“正是,”陌生人的眼睛发出炽一热的火光。“像你们这种无知的人,应该永远不要给你们机会,这机会应该保留给……某些人,像我。很可惜的是,你们已经得到这个机会了,所以,你们最好还 是加入我要做的工作。你们可以告诉我那口喷泉在哪里,帮我宣传,你们可以做一种示范,因为一些能让别人致命的东西,对你们却毫发无伤。当然,我会给你们报酬,答谢你们的帮忙。用不着多久,这件事情便会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走你们的路了。嗯,你们说怎么样?”
杰西冷冷地说道:“怪物,你要我们当怪物,好在专利医药示范会上展览。”
穿黄西装的陌生人扬扬眉一毛一,说话声变得紧张、急躁起来。“当然,如果你们不喜欢这点子的话,”他的眼睛眨得很快:“也不一定非要参加不可。没有你们,我照样可以找到那口泉水,一样能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但是为了像个绅士起见,我总得向你们打个招呼。再怎么说,”他看看乱堆一气的房间,接着说:“这也意味着,你们再不用像猪一样的过活,而可以好好过人的日子了。”
紧张的气氛像一枚炸弹般炸了开来,狄家一家四口全都“砰”的站了起来,一温一妮更加害怕的缩到她的椅子里。塔克大声喊道:“你这个神经不正常的疯子!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关泉水的事。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吗?”
“我已经给了你们机会,”穿黄西装的陌生人尖声回道:“而你们拒绝了。”他粗一暴地抓着一温一妮的手臂,把她从椅子上拖下来。“我会把这孩子带走,进行我要做的事情。”
塔克立刻激愤起来,他的脸因为恐惧而绷得紧紧的。“疯子!”他喊,迈尔和杰西也跟着大叫。他们跟在正拖着一温一妮从厨房走向门口的陌生人后面,挤成一一团一。
“不要!”一温一妮尖声大叫,她终于开始恨他了:“我不想跟你走!我不要!”
但是他打开门,把她推了出去。他的眼睛像着了火似的,他的脸也扭成一一团一。
登时喊叫一声突然停住,在突来的静默中,只听到梅平板、冰冷的声音:“放开那孩子。”
一温一妮瞪大了眼睛。梅就站在门外。她握着塔克那把早被遗忘的长槍,像是握着一根长棍一样。
穿黄西装的陌生人,面色惨白地笑着。“我想不透你们怎么会这么沮丧。你们真的以为你们可以独自保有那口泉水吗?你们实在是非常的自私,更糟的是,你们实在太笨了,你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可以做我现在想做的事情。可惜现在太晚了。一温一妮一旦喝了那泉水,她一样可以为我示范,而且这样更好,再怎么说,孩子比大人要吸引人多了。所以你们最好放轻松点。你们怎么都没有办法阻止我的。”
但他错了。梅举起了槍。迈尔在她后头喘着气说:“一妈一!不要!”
梅的脸激动得发紫。“不是一温一妮!”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能对一温一妮做这样的事情,你不能把秘密泄露出去。”她强壮的臂膀握着槍,以她的头为圆心,画了一个像轮子般的圈圈。穿黄色西装的陌生人连忙往后一抽一身,但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声沉钝的声响,长槍的槍托敲上了他的后脑袋,他像株树般倒地,倒地前,他满脸惊讶,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在那一刻,树林村的警佬刚好骑着马从松树林里走出来,目睹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