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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阅读 · 斯泰尔斯庄园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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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去斯泰尔斯

发布时间:2017-01-21 14: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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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轰动一时,在公众中引起强烈兴趣的“斯泰尔斯庄园案”,现在已经有点冷落下来了。然而,由于随之产生的种种流言蜚语广为流传,我的朋友波洛和那一家的人。都要求我把整个故事写出来。我们相信,这将有效地驳倒那些迄今为止仍在流传的耸人听闻的谣言。

因此,我决定把我和这一事件有关的一些情况简略地记下来。

我是作为伤病员从前线给遣送回家的;在一所令人相当沮丧的疗养院里挨过了几个月之后,总算给了我一个月的病假。我既无近亲也没有密友,当我正在考虑怎么来度过这一假期的时候,偶然遇见了约翰-卡文迪什,这些年来我很少见到他。说实在的,我并不十分了解他。首先,他比我足足大十五岁,虽然他根本着不出有四十五岁。虽说在做孩子的时候,我常在斯泰尔斯庄园逗留,那是他母亲在埃塞克期①的乡间邸宅——

①英格兰东海岸一郡。

我们经过了一番叙旧之后,接着他就邀我上斯泰尔斯去度过我的假期。

“隔了这么多年又见到你,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补充说。

“你母亲好吗?”我问道。

“嗯,很好。她又结婚了,你大概知道了吧?”

我担心我已有点儿明显地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在我的记忆中,他的母亲是位端庄的中年妇女(她嫁给约翰父亲的时候,他是个鳏夫,已有两个儿子),现在,无疑至少有七十岁了。我记得她是个力充沛、办事专断的人,有点喜欢慈善事业和社 活动,好搞搞义卖之类,扮演“帮得忙”大太②的角色。她是个非常慷慨的女人,她自己有相当可观的财产——

②语处英国剧作家夸尔的喜剧(TheBeaux-Stratagem)中人物名。

他们这幢乡问邸宅斯泰尔斯庄园,是早在他们结婚那年月,卡文迪什先生购置的。他本来已完全在他太太的控制之下,他一去世,这幢宅第也就留给她终生享用了,她的绝大部分收入也归了她;这样的安排,对他的两个儿子来无疑是不公正的。然而,他们的后母对他们倒是非常慷慨;实在是,他们的父亲再娶时。他们都还年幼,所以他们一向把她看成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弟弟劳伦斯是个文雅的青年。他原已取得了当医生的资格,但他早就放弃了这个行医的职业,待在家里一心想实现文学上的抱负;虽然他的诗作从来没有任何显著的成就。

约翰当过一段时间开业律师,可是,他最终还是过起这种更为惬意的乡绅生活来了。他在两年前结了婚,带着妻子住在斯泰尔斯,不过,我总觉得,他是宁愿他的母亲多给他一点津贴,好让他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家的。然而,那位老太太是个喜欢独断独行的人,希望别人听从她的安排,而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当然处于支配地应,就是说:财权在她手中。

约翰觉察到我听说他母亲再嫁的消息后所表现出来的惊讶,苦笑了一下。

“还是个卑鄙龌龊的粗俗汉子!”他粗鲁地说。“我可以告诉你,哈斯丁,这搞得我们的日子相当难过。至于哪个伊维③——你还记得伊维吗?”——

③即伊夫琳的呢称。

“不记得了。”

“呵,我想她是在你那一次去过之后来的。她是母亲的管家,女伴,是个样样皆通的人物!那个老伊维,是个大玩物!既不年轻又不漂亮,大家都拿他们作为嘲弄的对象。

“你是打算说——?”

“哼,这家伙!谁知道他是打哪几钻出来的,借口是伊维的远房表兄弟什么的,虽说她似乎并不特别想承认这种关系。谁都能看出,这家伙完全是个粗俗汉子。一大把黑 子,不管什么天气都穿双漆皮的长统靴!可母亲却立刻对他产生了好感,录用他当了秘书——你知道吗?她一直经营着上百个社会 体呢。”

我点点头。

“当然罗,战争已经把几百个这样的社 变成几千个了。这家伙对她来说无疑是很有用的。可是,三个月前,当她突然宣布她已和阿弗雷德订婚时,这可把我们都给惊呆了!这家伙至少比她要小二十岁呀!这简直是露骨的,追求有钱的女人;可是你知道,她是个独断独行的女主人,她就嫁给他啦。”

“这一定使你们大家处境都困难了吧。”

“困难!糟透了!”

就在这次谈话之后的第三天,我在斯泰尔斯站下了火车。这简直是个荒谬可笑的小站,四周全是碧绿的田野和乡间小道,看来毫无明显的存在理由。约翰-卡文迪什在站台上等着我,他把我领到汽车跟前。

“你瞧,总算还搞到了一、两滴汽油,”他说:“主要是由于我母亲的活动。”

斯泰尔斯村在离这个小站大约有两英里的地方,斯泰尔斯庄园则坐落在小站的另一方向,离它有一英里第。这是七月初一个宁静、暖和的日子。当你望着窗外掠过的这片埃塞克斯的平野时,它沐浴在午后的陽光中,显得如此青葱,如此宁静,简直使人不能相信,就在离这不很远的地方,一场大战正在按预定的过程进行。我感到自己已突然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当我们拐入庄园的大门时,约翰说道:

“我怕你在这儿会感到太冷清呢,哈斯丁。”

“老朋友,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啊。”

“呵,你要是愿意过悠闲的生活,那这里可真舒适极了。我每星期去和志愿兵一起练两次,在农庄上帮点忙。我的妻子按时去干点农活。她每天早上五点起身去挤牛,一直到吃中饭。要是没有阿弗雷德-英格里桑那家伙的话,这儿确实是一种快活似神仙的生活!”他突然煞住了车,看了着手表。“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还来得及去接一下辛西娅。啊,不行啦,她可能已经从医院出来了。”

“辛西娅!就是你妻子吗?”

“不,辛西娅是我母亲的养女,她的一个老同学的女儿,这个老同学嫁给了一个律师,那人是个流氓 ,后来栽了大跟斗,弄得这姑身无分文,孤苦无依,结果是我母亲救了她。卒西碰往在我们家已经快两年了,她在塔明斯特的红十字医院工作,离这儿有七英里地。”

他说最后几句话时,我们已到了一幢高大的老式房子跟前。一个穿着宽大的花呢裙子的女人,正俯身在花 上,一见我们到来,连忙直起了身子。

“你好,伊维,这位就是我说的负伤的英雄!哈斯丁先生——这位是霍华德小姐。”

霍华德小姐握手很有劲,几乎都把我给握痛了,在她那被陽光晒黑的脸上有一对蓝莹莹的眼睛。她是个一眼看去挺讨人欢喜的女人,四十岁上下,嗓子深沉,洪亮的声音,几乎象个男人,生就一副显然很宽阔结实的身材,再配上一双合适的脚——它们被套在结实粗大的靴子里。我很快发现,她的谈吐语句十分简洁。

“杂草长起来就象房子着火,连赶都赶不上它们,我要抓你的夫的。最好当心一点。”

“我相信,能使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那我才高兴呐。”我回答说。

“别说这一套。决不要说,希望你以后也别说。”

“你真会挖苦人,伊维,”约翰笑了起来,说。“今天在哪儿喝茶呀——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这么好的天气还打算关在屋子里。”

“那就去吧,今天的园艺活你已经做够了。你要知道,‘雇工之劳动应与其雇金相符’。去吧,歇一歇,”

“好,”霍华德小姐答应说,脱掉自己的工作手套,“就听你的吧。”

她在前面带路,绕过房子,来到一棵大枫树的树荫下摆着茶点的地方。

有一个人从一张柳条椅上站起来。朝我们迎上来几步。

“我的妻子。这位是哈斯丁,”约翰介绍说。

我决不会忘掉第一次见到玛丽-卡文迪什的情景。她,高高的苗条的身材,在明朗的陽光下线条优美;那种欲露还藏的活泼表情。似乎只在那对神奇的褐色媚眼中才能找到。那双惊人的眼睛,和我所见过的所有女人的都不同;她拥有一种无声的非凡的魅力;然而,她那文静高雅的体态中仍然流露出一种狂热奔放的野情——所有这一切,都在我的记忆中熊熊燃烧。这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她用一种轻柔、清晰的声音,说了几句热情的话,对我表示欢迎,随后我就在一张柳条椅上坐了下来,心中为自己接受约翰的邀请感到格外的高兴。卡文迪什太太给我斟了茶,她那寥寥数句文雅的话,更加深了我对她的最初印象,觉得她是个会使人完全神魂颠倒的女人。一个有欣赏力的听众总是提高人的兴致的,因而我用一种幽默的口吻叙述了一些疗养院中的趣闻轶事,我用这样的方式,引起了我的女主人很大的兴趣,我自己也感到很得意。当然,约翰虽是个大好人,但他不能被称作一个高明的对话者。

正在这时候,一个难以忘却的声音,从近处的一个开着的落地长窗中飘了出来:

“那末你喝了茶以后给公主写信吗,阿弗雷德?给第二天来的塔明斯特夫人的信我自己来写。或者我们还是等公主那边有了回答再说?要是她不答应,塔明斯特夫人就可以在第一天来,克罗斯贝太太第二天,再是公爵夫人——主持学校的开学典礼。”

传出一个男人的喃喃不清的声音,接着又响起英格里桑太大的答话声:

“对,当然可以。喝了茶以后就好好搞一搞,你考虑得真周到,亲的阿弗雷德。”

落地长窗又开大了一点,一位端庄的白发老太太,有着一副专横的面容,从里面走出来,来到草坪上,她的后面跟着一个男人,显得一副顺从的样儿。

英格里桑太太热情洋溢地对我表示欢迎。

“啊,隔了这么多年,现在又能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阿弗雷德,亲的,这是哈斯丁先生——这是我的丈夫。”

我有点好奇地打量着“亲的阿弗雷德”。此人确实有点几不含时宜。难怪约翰对他那脸络腮 子那么反感。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长最黑的 子之一。他戴一副金边的夹鼻眼镜,一脸难以理解的冷淡表情。这使我产生一个印象,他在舞台上也许倒是挺合适的,在现实生活中却怪不自然。他的声音颇为油滑,有点假殷勤的味道。他把一只木头般的手放到我的手中,说道:

“十分荣幸,哈斯丁先生,”接着他转身对他的妻子说:“亲的埃米莉,我觉得这椅垫儿有点潮湿呢。”

当他小心翼翼地调换了一个坐垫时,老太大多情地朝他微笑着。一个在各方面都很聪明的女人的奇怪的述恋!

由于英格里桑太大的在场,可以觉察出,在这家人的头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紧张的关系和隐藏着的敌意。霍毕德小姐尤其尽力掩饰住自己的感情。然而,英格里桑太太仿佛什么异常的情况都没有发现。我所记得的她昔日的那种多才善辩,经过这么些年来,依然不减当年,她滔绝地说个不停,谈的话题主要是由她组织的、不久就要举行的义卖。她偶尔向她丈夫查问一下日子或日期方面的问题。他那殷勤小心的态度举上从不改变。打从一开始,我就厌恶他,这一想法在我脑子里一直根深蒂固,而且我自以为我的第一个印象通常都是相当准确的。

过了一会,英格里桑太太转向了伊夫琳-霍华德,对一些有关信件方面的事情吩咐了几句,于是她的文夫用他那煞费苦心的声音和我聊开了:

“你的固定职业就是军人吗,哈斯丁先生?”

“不,战前我在劳埃德商船协会。”

“战争结束后你还决定回去吗?”

“也许是。不外乎回那儿或者是找个新工作。”

玛丽-卡文迪什向前探过身来。

“要是你只是从你的好考虑的话,你愿意真正选择一个怎样的职业呢?”

“这个,那要看情况了。”

“没有秘密的癖好吧?”她问道。“告诉我——你被什么东西吸引来着?每个人通常都被某种可笑的东西吸引着的。”

“你会笑话我的。”

她笑了。

“也许是这样。”

“好吧,我一直暗地里渴望成为一个侦探!”

“真不赖——英格兰场④?还是谢洛克-福尔摩斯⑤呢?”——

④指伦敦警察厅,此处意为公家侦探。

⑤福尔摩斯为私家侦探。

“噢,争取成为谢洛克-福尔摩斯。不过,事实上,认真说,我对此非常向往。我有一次在比利时遇到过一个人,是一位非常著名的侦探,是他激起了我对这一事业的热情。他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小个子。他常说,一切优秀的侦探工作仅仅是一个方法问题。我的体系就是以他的这一说法为基础的——当然,虽然我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他是个非常风趣的小个子,一个衣着时髦的花花公子,但是惊人地机敏。”

“我也喜欢优秀的侦探小说,”霍华德小姐议论说,“不过,总是写了那么多说八道的东西。到最后一章揭露了罪犯,弄得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可是真正的犯罪行为——是很快就能发现的。”

“还有大量的犯罪行为没有被发现哩,”我表示不赞同。

“不是指警方,而是那些当事人。家里人。你没法真正能瞒过他们。他们一定会知道。”

“那么,”我十分感兴趣他说,“你认为假如你和一桩罪行,譬如说谋杀,牵连上的话,你一定能立刻认出罪犯的罗?”

“当然能认出。也许我不会去向一大群司法人员证实这一点,可是我确信我一定知道,如果他走近我,我凭手指尖就能感觉到。”

“也许是‘她’呢,”我提醒说。

“也许是。可是谋杀是一种暴力犯罪。干这的多半是男人。”

“放毒案就不是这样,”卡文迪什太太那清晰的嗓音使我大吃一惊。“鲍斯但医生昨天说过,由于医学界对多数罕有的毒药普遍无知,这就有可能使无数的放毒案完全不受怀疑。”

“唷,玛丽,你说得多可怕呀!”英格里桑太大喊了起来。“害得我都觉得骨悚然了。噢,辛西娅来了!”

一个穿着国护士 会制服 的年轻姑飘然地穿过草坪跑了过来。

“哦,辛西娅,你今天来晚了。这位是哈斯丁先生——这是穆多契小姐。”

辛西娅-穆多契小姐是个体格健美的年轻姑,充满生气和活力。她敏捷地摘下小小的护士 帽,那一头疏松的栗色卷发真使我惊叹不已。她伸出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接过了茶怀,要是再有乌黑的眼睛和睫,那就真是一个美人儿了。

她一下在约翰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当我把一盘三明冶朝她递过去时,她朝我笑了笑。

“来,坐到草地上来吧,这要舒服多了。”

我顺从地坐了下去。

“你是在塔明斯特工作吗,穆多契小姐?”

她点点头。

“活受罪。”

“怎么,他们欺负你了?”我笑着问道。

“我倒喜欢看到他们那样!”辛西娅神气十足地喊了起来。

“我有一个堂妹就是做护士 的,”我说,“她也对那些‘修女们’⑥吓得要命。”——

⑥护士 长。

“这不奇怪。你知道,哈斯丁先生,护上长就是那样。她们的确是那样!你不知道!谢天谢地,我可不是护士 ,我在药房工作。”

“你毒死过多少人呀?”我笑着问道。

辛西姬也笑了起来。

“啊,好几百了!”她说。

“辛西娅,”英格里桑太太叫道,“你能给我写几封短信吗?”

“当然可以,埃来莉阿姨。”

她敏捷地一跃而起,她的一举一动中的某些东西,使我想到,她完全处于一个从属的地位;英格里桑太太总的来说可算是仁慈的,但她也不让她忘掉这一点。

我的女主人转向我。

“约翰会带你去你的房间。七点半吃晚饭。我们现在有时候已经不吃晚正餐了。塔明斯特夫人,就是我们的议员的太太——她是已故的阿博茨布雷勋爵的女儿——也是这样。她赞同我的意见,一个人必须成为节约的榜样。我们完全称得上是个战时家庭了;我们这儿一点东西都不费——即便是一小片废纸都要积起来,用麻袋装走。”

我表达了我的敬赏之意,接着约翰就带我进屋,上了楼梯,楼梯在半路上左右分开,通向这幢房子的两厢。我的房间在左侧,朝着庭园。

约翰走了,几分钟后,我从窗口看到他和辛西娅手挽手慢慢地从草坪上走了过去。接着,我听到了英格里桑大太急切地叫着“辛西娅”的声音,姑吃了一惊,立刻朝房子跑回去了。就在这时候,有个男人从树荫中踱了出来,慢慢地朝同一个方向走去。他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脸刮得光光的,表情忧郁,似乎正被一种强烈的感情所控制。当他经过我的窗下时,朝上看了看。啊,我认出了他,虽然从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来,在已经逝去的十五个年头中,他有了很大的变化。这是约翰的弟弟劳伦斯-卡文迪什。我感到纳闷,他脸上为什么会带上那样异常的表情。

后来,我就没有再会想他,回头考虑我自己的事情了。

这天傍晚过得十分愉快,晚上,我梦见了那个不可思议的女人——玛丽-卡文迪什。

第二天早晨,陽光灿烂,我满心期待着一次令人高兴的出游。

一直到吃中饭的时候,我才见到卡文迪什太太。她主动提出陪我去散步,于是我们在林子里漫游,度过了一个令人陶醉的下午,回家时已是五点左右。

我们一进门厅,约翰就招呼我们俩到吸烟室丢。从他脸上,我立刻看出一定出了什么乱子了。我们跟着他走进房间,等我们进去后,他关上了门。

“喂!玛丽,闹得一塌糊涂。伊维和阿弗雷德大吵了一场,她要走了。”

“伊维?要走?”

约翰陰郁地点点头。

“是的。现在她上母亲那儿丢了——哦,伊维来了。”

霍华德小姐走了进来。她冷冷地抿着嘴,手里拎着一只小提箱,看上去既激动又坚决,有点儿处于守势。

“不管怎么样,”她大声嚷道,“我已说出了我的想法!”

“亲的伊维,”卡文迪什太太说,“是真的?”

霍华德小姐冷冷地点点头。

千真万确!我对埃米莉说了一些事,恐怕她是不会忘记或者马上原谅我了。不管这些话是否只听进去了一点点,即使说了也可能是白说,我还是照直对她说了:“你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太太了,埃米莉,再没有一个人会象个老傻瓜一般傻的了。那男人比你年轻二十岁哩。别欺骗自己了,她娶你是为了什么?钱!行了,别给他那么多钱。那个农场主雷克斯可有个非常年轻美貌的老婆。你只要问问你的阿弗雷德看,他在那儿消磨掉多少时间。’她气坏了。傻瓜!可我还是说下去:‘我这是给你提出忠告,不管你听还是不听。那个男人看到你恨不得把你谋杀在你 上哩。他是一个坏蛋。你跟我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但是请你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他是一个坏蛋!’”

“她怎么说?”

霍华德小姐作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怪相。

“什么‘亲的阿弗雷德’——还有‘最亲的阿弗雷德’——说什么这是‘恶意的诽谤’啦——‘无耻的谎言’啦——是‘刻毒的女人’——诬告她的‘亲的丈夫’!我还是早点离开她的家好。所以我这就走。”

“不是现在吧?”

“现在就走!”

我们坐在那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后来,约翰-卡文迪什发现他的劝说全然无济干事,就去查看火车时刻。跟着,他的妻子也走了,她嘴里咕哝着什么,大意是得劝英格里桑太太最好对此多想想。

她一离开房间,霍华德小姐的脸色就变了。她急切地朝我凑了过来。

“哈斯丁先生,你是一位正直的人。我可以信托你么?”

我微微一惊。她把一只手放到我的胳臂上,放低声音轻轻说:

“哈斯丁先生,请你对她多加照顾吧,我那可怜的埃米莉。他们是一伙骗子——所有人全是。哦,我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不手头拮据,只想千方百计地从她那儿搞走钱。我已尽我所能地保护了她。现在,我让开了路,他们可以乘机欺弄她了。”

“当然,霍华德小姐,”我说道,“我将尽力而为,不过我认为你太激动了,也太过虑了。”

她缓缓接着一个食指打断了我的话。

“年轻人,相信我,我在这世界上好歹总算比你多活几年。我只要求你睁大眼睛时刻提防就是了。你会懂得我说这话的意思的。”

从打开的窗户外传来了汽车的震颠声,霍华德小姐站起身来,朝门口定去。外面响起约翰的声音,她一只字握着门把,扭过头来对我打了个招呼。

“主要的,哈斯丁先生,是要注意那个恶棍——她的文夫!”

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了。霍华德小姐已被淹没在一片热切的劝她别走的说话声和道别声中。英格里桑夫妇没有露面。

汽车刚一开走,卡文迪什太太就突然离开大家,穿过车道,往草坪那边向一个正朝这幢房子走来的蓄着 子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过去。当她对他伸出手去的时候,她的双颊泛起了两朵红晕。

“那是谁?”我锐声问道,因为我对此人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怀疑。

“那是鲍斯坦医生。”约翰简单地回答说。

“鲍斯坦医生是谁?”

“他患过严重的神经衰弱症,现在正待在这个村子里进行安静疗法。他是伦敦的一位专家。我认为,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当今最出色的毒物学专家之一。”

“他是玛丽的要好朋友,”辛西娅忍不住插嘴说。

约翰-卡文迪什皱起了眉头,改变了话题。

“去散个步吧,哈斯丁。这是件糟糕透顶的事。她说话老是那么祖鲁,可是在英国没有比伊夫琳-霍华德这样更忠实可靠的朋友了。”

他带我走上种植园中间的小径,穿过在庄园一侧的林子,朝村子踱去。

当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再次穿过一座大门时,一个从对面过来的吉普赛型的漂亮年轻女人,微笑着向我们点头问好。

“是个漂亮姑,”我以鉴赏的口吻说。

约翰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是雷克斯太太。”

“就是霍华德小姐说的那个——”

“一点不差。”约翰说,带着一种毫无必要的粗鲁口吻。

我想起了大房子里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以及方才对我们微笑来着的那张活泼淘气的小脸蛋,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象一阵寒风使得我全身骨悚然。我把它撇到了一边。

“斯泰尔斯真是一座光荣的古老邸宅。”我对约翰说。

约翰优郁地点点头。

“是呀,是一宗好资财啊。它将来总有一天会是我的——要是我父亲立下的是一份象样的遗嘱的话,按理现在就应该是我的了。而且。那样我手头也不会象现在这样拮据得要命了。”

“手头拮据,你?”,

“亲的哈斯丁,我不想告诉你,我为了搞钱真是智穷计尽了啊。”

“你弟弟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么?”

“劳伦斯?他用新奇花样的装帧印刷那些乱七八糟的诗,把他有的每一分钱都花光了。不,我们都是穷光蛋。

我必须说,我母亲一直来对我们还是很好的。这是说,到现在为止。当然,打她结婚以后——”他突然停住了,皱起了眉头。

我第一次感到,随着伊夫琳-霍华德的离去,某种难以确切表达的东西也从这环境中消失了。她的存在使安全有了保证。而现在,安全已经失去——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猜疑。鲍斯坦医生那张陰险的脸又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使我感到不快。我的脑子里充满了对每个人每件事的模模糊糊的怀疑。一时之间,我有了一种快要出事的预感。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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