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页
皮皮阅读 · 短篇推理小说集
目录
位置:主页 > 图书读物 > 中短篇小说合集 > 短篇推理小说集 >

《罪茧》全文阅读_作者:泠歌

发布时间:2023-07-22 16:18:21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引子

2003年

L国某难民营,一面满是脏污的救援医疗队的会旗在难民营上空呼啦呼啦飘扬着。一公里外就是激烈的战场,轻武器射击声密集得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其中还有不断爆炸的声音,直升机盘旋发出的轰隆声,震颤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急救帐篷里,一名东方男子手握手术刀,他的脸上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双充满了愤怒与悲哀的眼睛。在他的面前,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面色青白,瞳孔放大。

I

2011年7月8日下午18:00

饭店老板冲进了卫生间,大声疾呼:“不行,都堵死了,救护车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时骏坐在地上,告诉他:“不用了,已经死了。”

一个女人冲了进来,指着时骏大声痛骂:“混蛋,是你杀了他!”

时骏无动于衷,低头看了眼手表,仅仅四十分钟的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就在下午的五点多,时骏带着自己饿瘪的肚子冲进这家新开张的麻辣火锅店。

新鲜的蔬菜和肉片陆续上桌,时骏手中的筷子搅着红油汤,食欲大开。准备享用美食前他习惯性地看了眼手表,是下午的17:30。

这个时间店里的客人并不多,中间的位置上有两桌客人,一桌是对年轻的情侣,男的很殷勤地为女朋友夹菜;相隔的一桌是两男两女,年纪稍大,看样子像是聚会的老朋友。在时骏左手边靠近门口的地方,一个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端着一碗米饭,就着锅里的肉正埋头大吃。

狂吃海喝大约有五分钟左右,时骏忽听身后有个女人的声音在问:“时骏?”

相隔许久的声音唤起了他许久的记忆,他诧异地回身抬头,眼前的女子清丽秀美,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望着自己。

“罗小雅?!”叫出对方名字的时候,时骏完全是无意识地站了起来,看着多年不见的前女友。除了变得略成熟,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时骏笑道,“太巧了。”

罗小雅的面颊泛出微微的红晕:“是啊,没想到会遇到你。”

从后面跑过来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红色外衣的可爱小姑娘,扯了扯罗小雅的衣摆:“妈妈。”罗小雅把女儿领到前面,说:“叫时叔叔。”

小女孩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甜甜地叫了声:“时嘘嘘。”

“这孩子说话不怎么清楚。”罗小雅摸着女儿的脸颊,笑道。

“叫什么名字?”

“牛东东。”

罗小雅忍不住笑出声来,纠正:“叫柳彤彤。”

时骏一愣。心中暗想,当年罗小雅甩了自己另觅的新欢也是警校的,那哥们可不姓柳啊。也许是看出了时骏的疑惑,罗小雅有些尴尬,她身边的彤彤扬起笑脸:“妈妈,我去嘘嘘。”

“去吧,要记得洗手哦。哎,彤彤,把冰激凌放下啊。”

彤彤没听妈妈的话,拿着喜欢的冰激凌就跑向了卫生间的拐口。孩子这一走,留下两个大人尴尬万分。

时骏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罗小雅,当年的那些事也没放在心上,至少他觉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既然遇上了就聊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小雅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离开警校,我和大杨不到半年就分手了。彤彤爸爸是个医生,我现在是全职妈妈。”

就在这时,两人突然听到彤彤一声尖叫,罗小雅紧张地站了起来,看到彤彤从卫生间方向跑出来,一路冲进了罗小雅的怀里。她脸颊红肿,浑身发抖,紧紧地抱着罗小雅。

“怎么了?”彤彤抽噎了好半天说了一堆时骏听不懂的话,但时骏却在罗小雅愤怒的表情上判断出有事发生。

“冷静一点。”时骏对罗小雅说,他温柔地问彤彤,“跟叔叔说,刚才那个胖叔叔都对你做什么了?”

彤彤比比划划地说了半天,时骏才明白过来,彤彤在洗手间门口不小心把冰激凌掉在了胖男人的身上,那家伙随手就打了彤彤一个耳光。

时骏挑挑眉,让罗小雅抱着孩子去包间里坐一会。随即,他走到那胖子面前二话不说,扬起拳头就狠狠地打下去!

这一下饭店里炸了锅!胖子的同伴起身阻拦火气十足的时骏,老板和服务员也跑来拉架。可五六个人愣是没能拦得住他,时骏拳脚快,下手狠,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们已经被打到了饭店门口。

时骏指着那胖子:“你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爷们居然打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说罢,上去又是一脚,还骂道,“显你胳膊粗力气大了?显你能打了?”

胖子的几个同伴吵嚷着说这是诬陷,但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紧锁眉头,推开同伴拉住了时骏:“有话好说,不要影响人家做生意嘛。”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神示意另外的同伴赶紧把胖子带走,几个人架着骂骂咧咧的胖子没头没脑地冲进了卫生间。

一看这女人的态度,时骏便明白这人肯定知道是那胖子理亏,就争吵着要打110。

一听这话,女人慌了,推着肥胖男进卫生间的两个人也闻声赶来,抬出不少名头暗中恐吓时骏。从他们的话中,时骏了解到,那个男人叫严峰,是本省某著名私人医院的院长。而面前的女人叫田燕,是医疗器械公司的经理。听出他们有后台,时骏不屑地撇撇嘴,坚持要去警察局调查清楚。

这时候,罗小雅也走了过来,和田燕唇枪舌剑吵了起来。也许是罗小雅的声音让留在包间里的彤彤感到害怕了,她大喊着“妈妈”跑出来,一不小心撞到九号桌,那满是滚烫汤水的火锅忽然滑落下去,眼瞅着就要落在彤彤的背上!

时骏吓得一个纵身就要跳过去,但似乎也来不及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跑过来一个男人,他一手托住了彤彤的背搂进怀里,同时,另一只手用力地拍在锅上,铜质的锅子竟然被打出去几米开外!

罗小雅惊呼一声推开众人跑过去,拉过小脸煞白的彤彤。时骏也跟着走过来,看到男人被烫得通红的手,说:“谢了!要不要处理一下?”

这个男人正是坐在门边那位就着火锅吃米饭的人,他笑着对时骏摇摇头:“没事,冷水冲冲。”

罗小雅正要答谢这位先生,忽听老板大喊了一声:“快,快叫救护车!”

时骏反应快,疾步跑向老板身后的卫生间。往里面一看,只见胖子严峰趴在地上,捂着肚子不断抽搐着,脸部和脖子上都是自己的呕吐物。

食物中毒?这是时骏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可不等他跑过去,身后忽然有人大力推开他,正是刚才救了彤彤的人。那人手脚麻利地把严峰放平,通过观察眼睛和脉动,头也不回地大声喊:“拿瓶水,到后厨拿一袋盐!”

这人是医生?时骏确定之后,一个服务员已经拿了两样东西进来。时骏急忙接到手中,打开矿泉水的盖子,把精盐倒进去,又合上盖子用力摇晃。这时,中年男子一把抓过盐水瓶,对时骏说:“掐住他的下巴。”

时骏明显恍惚了一下。

“发什么呆,不能帮忙就别添乱!”男子大喝了一声。

时骏气恼地咂舌,看着中年男子把盐水灌进了严峰的嘴里。但是。不等他咽下最后一口,双腿忽然痉挛抽搐,瞳孔放大。

“见鬼!”中年男子赶忙进行急救,人工呼吸,心脏复苏术,几组下来,已是满头大汗。

老板又冲了进来:“不行了,远海街发生车祸,救护车被堵死了,过不来。”

时骏放了手,坐在地上说:“不用了,已经死了。”说罢,他看了眼手表,确定死亡时间是18:00。

闻讯跑进来的田燕看了眼已经死亡的严峰后全身直哆嗦,冲到时骏面前:“混蛋,是你杀了他!他有心脏病,是你杀了他!”

中年男子起身一把扯开田燕:“你的朋友死于食物中毒,与心脏病无关。”

这一句话险些让老板背过气去,急忙大声鸣冤:“不可能啊,我店里的东西可都是新鲜的。”

“不是你们的问题。”中年男子声音低沉,口气坚定,“我想大概是他本身身体素质的问题。可能有哪些食物是过敏的,再加上喝了不少酒,才会这样。”

时骏紧紧地盯着严峰的尸体,忽然说:“报警。”

老板一愣,不等反应过来,一旁的田燕就喊道:“这里的人都不准走,你们都看见了,这个男的打了人,老严的死一定是他造成的。”

话音未落,严峰另外的两个男同伴就要冲进来找时骏算账。这时候罗小雅把彤彤托付给服务员抱着,用当年在警校练出的敏捷身手把这几个人推了出去,并赶忙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卫生间内,罗小雅、时骏和那个中年男子面面相觑。时骏不在乎那些要让他负责的家伙,转头向中年男子询问:“先生怎么称呼?”

“梁正。”

“梁先生,你能确定他是死于食物中毒吗?”

“不能完全确定。”梁正蹙眉摇头,甩甩被烫伤的手。好像疼劲上来了,他走到水台前打开水龙头冲洗着伤处。

时骏给罗小雅使个眼神,那意思是——你也过去帮帮忙。

在罗小雅走过去的时候,梁正边冲手边说:“他有呕吐和腹痛现象,看上去像是食物中毒,但是食物中毒很少会导致快速死亡。”

这个看法和时骏是一样的。在时骏看来,严峰的死过于蹊跷,横看竖看都有不少猫腻。

罗小雅的神色看上去比时骏还要疑惑,见梁正洗好了手,她递过去一张纸巾,自己也就着没关的水冲了几下。随即,她试探性地问梁正:“如果他对某种食物过敏却未能危及生命,恰巧……恰巧受到外力的……”

时骏马上明白了罗小雅的意思,看到她满是愧意的脸无所谓地耸耸肩:“就是说,我刚才殴打死者会不会雪上加霜?”

对于这个问题,梁正想了想才回答:“不是没有可能。如果你打中了他的肝脏或者是肾脏,还是会产生突变的情况。不过,这要等检查过尸体以后才能完全确定。”

梁正的回答虽然有些含糊,却说明了严峰的死很可能与时骏有关。所以,罗小雅很着急,而时骏本人却勾起嘴角一笑:“这才有劲嘛。”说完,他绕过尸体走到门口,打开门大声问外面的老板,“警察说多久能到?”

老板差点没哭出来,苦哈哈地说:“堵车啊,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足够了!时骏回过头来看着地面上的尸体,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

在老板眼里,这几个人都好奇怪,时骏一直在尸体前面做些奇怪的事情。梁正一样奇怪,和时骏一起戴着从后厨摸出来的一次性手套在尸体上摸来摸去,老板再傻也觉得这似乎跟警方的工作有关,正想询问一番,忽听身边的罗小雅说:“我去看看死者吃过的东西。”

时骏也没回答,继续埋头检查尸体。这时候,他发现死者严峰身上有不少伤痕,看颜色似乎已经很久了。让时骏感兴趣的是其中一个靠近左肩的伤痕,呈圆形,比大拇指的指甲略大些,颜色也较周围的肤色浅些。时骏皱皱眉,没言语,目光落在梁正的双手上。

只见梁正单手抚在尸体的肝脏部位上面,轻轻按压着。随后,又掀开死者的眼皮近距离观察,他说:“我不是法医,这里也没有什么设备,我顶多只能进行基本的检查。”

“没关系,看出什么就说。”

“这个人常年饮酒肝脏不好,身材很肥胖而导致血脂偏高。我想他应该常年患有脂肪肝和高血压。”

“这些能跟食物中毒扯上关系吗?”

梁正摇摇头:“不好说。我需要知道他都吃过什么。”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时骏起了身,瞄了眼满脸疑惑的老板,微笑道:“麻烦你再叫进来一个人。”说罢,又低下头,“梁先生,能不能请你现在就去看看死者吃过的东西?”

很显然,梁正对时骏产生了某种程度的疑问。时骏摆摆手说:“我毕业于国家刑警学院。”

老板恍然大悟,连忙说请警察先生多多费心,同时又在心中默默想,是警察你还打人?而梁正听了,只是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时骏再次看时间,已经到了18:40。他让老板把房门关好之后,立刻捧起死者的头部,撬开他的嘴巴,凑过去闻了闻,把一旁看着的两个人恶心得够呛。

检查过死者口腔后,时骏微微蹙眉,并问后进来的服务员:“死者几点到的?在他之前和之后都是谁?”

服务员仔细回想了一下,答道:“这位先生大概是下午15:30左右来的,在他之前是九号桌,就是那对情侣。前后不会相差十分钟吧。快到16:30您那位带着小姑娘的朋友才进来。”

时骏计算了一下时间。如果说这是一起蓄意谋杀案,那唯一有机会的只能是九号桌的情侣还有饭店的服务人员。想罢,时骏又问:“死者经常来吗?”

“这一周来过四次了,跟我们也算熟悉。”

“之前那几次有没有跟谁发生过冲突?”

老板和服务员相互看了看,都摇摇头。于是,时骏再问:“今天跟他来的人里面有没有在前几次也同行的?”

老板与服务员继续摇头。

“今天来的时候死者有没有自带什么酒水?”

老板和服务员还是摇头。

“我说,你们除了摇头还会点别的吗?”

这回可好,二人连头都不摇了,呆呆地看着时骏。时骏苦笑着叮嘱道:“把房门锁上,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当三人离开卫生间回到饭店餐厅的时候,时骏看到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议论着。死者严峰的同伴们用憎恶的目光紧盯着他,他也不在乎,大大方方朝着正在检查死者那桌食物的罗小雅走去。

时骏观察了坐在九号桌的那对情侣。男的二十多岁,白白净净,女的年纪也不大,相貌平平,但穿着打扮很时尚。情侣发现时骏的目光看过来,也好奇地看着他。在他们的目光中时骏看不到一丝异样。

随后,时骏转过头来发现两个女服务员正抱着彤彤坐在吧台里,彤彤很乖巧,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也不吃,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的罗小雅。两个女服务员小声地逗着她,看样子很喜欢可爱的彤彤。

最后,时骏的目光移到了田燕身上,她连忙瞪了一眼就把脸扭到一边,对面的玻璃窗上映出她慌乱的神色。

走到了罗小雅和梁正的身边,这时候梁正刚刚检查过所有的食物。他指着一盘基围虾说:“看样子他们是要了一斤基围虾,这种东西很敏感,不少人都会过敏。”

“田燕女士,请过来一下。”时骏大声说着。

田燕气恼地走过去。

时骏正色道:“严峰比较喜欢吃什么东西?这桌面上的菜有哪些是他点的?”

田燕指着基围虾:“这虾是他要的,还有百叶和鲜蘑。”

“他以前有过敏史吗?”

“不知道。”田燕白了一眼,“我跟他也不是很熟,通过工作才认识的。”

时骏冷哼一声:“田大姐,咱俩单独聊聊?”

周围人一愣,却见时骏一改刚才那严肃模样,对着田燕笑嘻嘻的,在他们都搞不懂这人到底想干嘛的时候,就看到他凑近田燕的耳边说了几句,田燕的反应可以说是相当惊讶。

之后,时骏顺走了死者严峰的手包,在前面带路,田燕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进了包房里。

包间里,田燕戒备地看着时骏,对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斜靠在桌子旁边,还没说话先点上根烟吸上一口,在田燕厌恶的注视下,时骏开口道:“你知道严峰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这一点咱们心照不宣。现在不说这事,你告诉我,来之前你们几点见的面?”

“下午一点左右,我和几个同事到医院谈工作。谈完了就到这里吃饭。”

“谁做东?”

“严院长。”

“中午到他死亡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田燕摇摇头,不耐烦地回答:“我是没看出他哪里不正常。”

接着,时骏哼哼一笑:“只有你知道他哪里不正常。”

闻言,田燕呆愣住了,时骏却丝毫没理会她的反应,把香烟咬在嘴角,打开了严峰的手包,翻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选择了黑色的名贵钱夹单独拿出来,打开。

现金不少,银行卡也不少,但引起时骏注意的是钱夹里被剪过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严峰看起来有些年轻,身穿着满是脏污的白色大褂站在灰黄色的破帐篷前,跟一个金发碧眼身穿迷彩服的老外肩膀搭在一起。放下照片,时骏的目光穿过包间房门那窄小的缝隙,看到罗小雅飘逸的长发。

当时骏走出包间的时候罗小雅正在检查严峰等人使用过的餐具,梁正不懂这些,索性坐在一旁闲看着。时骏没过去搭话,转身走到抱着彤彤的服务员面前,蹲下身子拉住了彤彤的手:“糖葫芦好吃吗?”

“好棋(吃)。”

“彤彤,今天爸爸怎么没来啊?”

“爸爸要班班。”

班班?上班吧?时骏往前凑了凑,又问:“彤彤知道爸爸在哪里班班吗?”

彤彤扬起胖乎乎的小胳膊,比划着说:“……一员哦。”

两个服务员都笑了,笑问彤彤“一员”是什么。彤彤嘟起小嘴巴,反复强调:“就素一员嘛。”

摸了摸彤彤的小脑袋,时骏低声问:“彤彤,以前你见过那个讨厌的胖叔叔吗?”

小可爱不吭声了,握紧了手里的糖葫芦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忙碌着的妈妈,正要说话,时骏却拍拍她的小手:“吃吧,糖化了就不好吃喽。”

时骏转身走向田燕那边,罗小雅迎面而来,截断了他的去路。看她的表情似乎有话要说,时骏点点头,示意她到一旁再谈。

角落里的二人吸引了很多人的注视,时骏背对着那些人,只看着罗小雅,听她说:“我觉得这不是食物中毒。刚才梁先生也说了,食物中毒不会导致迅速死亡。我很担心,你刚才……”

“我没打中他的重要部位。”时骏打断她的话,“你也知道,我的拳脚虽然厉害,但习惯攻击人的头部和四肢关节。刚才你也检查过尸体,死者头部只有眼睛被我打中,其他一切都好。”

“不能这么肯定。有些伤在表面上看不出的。如果你不小心击打到他脑部的重要穴位,比如说脑枕、完骨穴、面部三角区,这些都有可能引起颅内出血,在短时间内死亡。”

“别开玩笑。”时骏挑眉一笑,“以我的力道,真打中这几个穴位他在十秒钟就会死亡,但是,我打完他足有十分钟的时间他才出现不良反应,你觉得这跟我有关系吗?再者说,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下手有分寸,不可能像当年跟霍刚过招那样下死手。”

一听这话,罗小雅急了:“你这个人头脑一热就没轻没重!我是担心你……”

“你好像已经认定是我过失杀人了。”

忽然冷下来的口气让罗小雅把下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终于发觉自己失言。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对不起,是我不好。”言罢,她扬起头来看着前方的卫生间,“不管他是怎么死的,都与你无关。我不能让你因为彤彤受牵连,放心吧,我会查出真相的。”

时骏哈哈大笑起来,把饭店里的一干人等笑懵了。大家不约而同都看着他,纳闷这人魔怔了不成?

罗小雅被他笑得越发尴尬,羞恼着捶了一拳。时骏不躲不闪,低声说:“我从来不用女人帮我出头。”

看着时骏转身要走,罗小雅一把拉住:“骏,你不能总是这样。”

忽然之间,他与她都愣住了。睽违已久的称呼仿佛一根断裂的丝线,被风肆意地吹起。时骏很温和地笑了出来:“你也不能总是口无遮拦,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罗小雅苦笑着摇头:“我怀疑是有人下毒,你怎么看?”

时骏耸肩撇嘴:“有这可能。”

“至少百分之五十。刚才我问过服务员死者到达这里的时间,仔细算算的话,除了死者的同伴,就剩下那对情侣有可能性。”

蹙眉叹息,时骏瞥了眼那对情侣,反驳道:“如果是毒杀,那就要知道是什么毒以及发作的时间。问题是,你能告诉在场所有人死者有可能被下毒,我们要搜查你们吗?”

“不能想想办法吗?”

“要想你想,我是想不出来。”

时骏的无赖劲又来了,罗小雅白了他一眼绕过去走向饭店老板。

V

看着罗小雅和老板低声交谈了几句,老板面露难色,罗小雅表情严肃。时骏转身走到梁正身边,似闲聊地问:“老梁大哥在哪个医院工作?”

“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梁正打着嘻哈,“这几年都在国外了。”

“柳阳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梁正蹙起眉头想了想,答道:“听过。脑外科权威,技术好口碑好,只可惜,运气不好。”

“这话怎么说?”

梁正略有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说呢,他太年轻了,脾气冲性子直,我听在那个医院的朋友说过,他得罪了不少人。”

本想再聊几句的,二人忽听老板告诉大家:“不好意思各位,这位女士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那个,能不能请各位帮帮忙,帮着找找。”

第一个反对的是田燕,她口气不善地说:“现在什么情况了?还要找大家的麻烦,丢了什么自己去找。”

罗小雅徐徐抬起右手,时骏看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

罗小雅正色道:“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也许在刚才混乱的时候掉了,反正大家现在也闲着,帮帮忙好不好?”

九号桌的那个女孩似乎很讨厌田燕,不等她再度反对已经起身,大声道:“我帮你找。”接着,她的男友也起了身,在他们二人的带动下,几个服务员也跟着找了起来。

十几分钟过去后,戒指还没找到。罗小雅非常失落,露出一点勉强的笑容,伸出手和帮忙的几个人握了握,感谢大家的好意。这时,梁正说道:“会不会掉在卫生间里了?”

那个已经被锁死的卫生间好像成了众人自动隔绝的异空间,大家下意识地惧怕着回避着,忽然有人提到那里,众人脑中都浮现出严峰的尸体,倏然间,鸦雀无声。

梁正不知道这是罗小雅设下的套儿,他只是想帮忙而已,因而也没怎么在乎其他人的态度,只对罗小雅说:“你要是着急,我和时先生陪你进去看看。”

时骏走过来,接着说:“你们俩去吧,我去厨房看看。”

骑虎难下,罗小雅偷偷瞪了一眼时骏,硬着头皮走向卫生间。不等她走过去几步,后面的田燕用尖利的嗓音喊道:“不准进去!你们想干什么?啊?想干什么?老严还在里面!你们想破坏吗?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们都跟老严的死有关,谁进去都可以,你们就是不行!”

时骏充耳不闻,照旧走进了后厨。留在餐厅的罗小雅也没恼,转回身笑道:“到底谁跟严峰的死有关这要等警方来了才能作判断。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一起去啊。”

一听这话,田燕的脸色瞬间发白。怒视着罗小雅:“警察马上就能到,多等一会又怎么样?你心里有鬼?”

“不知道是谁心里有鬼?”罗小雅冷笑道。

“你什么意思?”田燕气势汹汹走到罗小雅面前。

罗小雅似笑非笑:“你好像很害怕我们进去看严峰尸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话可是相当劲爆了!梁正惊讶地看着张口结舌的田燕,再看看完全占了上风的罗小雅,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好像怕这两个女人真打起来溅自己一身血。

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田燕咬咬牙,高傲地甩甩头发,告诉罗小雅:“不就是进去找个东西么,有什么不敢的?”

于是,在罗小雅的激将之下,老板的手颤巍巍地拿着钥匙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梁正、罗小雅以及田燕鱼贯而入。

时骏在后厨跟几个郁闷的厨师聊了几句,偷偷地找来老板问:“严峰进入卫生间之后,你在哪里?”

“哎呦,警察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好意!”

老板哭丧着脸,只好说:“我在吧台后面。看见你们不打了,我就想过去看看严先生。但我没进去啊。”

“为什么没进去?”

“我傻啊?那人在气头上,我进去找骂啊?”

“就是说,你虽然站在卫生间入口,却没进去?”

老板使劲点头。

“那你见到有人进去吗?”

“不清楚。”老板摇着头,“我的注意力都在你们那边。通向卫生间的拐口又很宽敞,真有人绕过我进去的话,也是可能的。”

时骏抿了抿嘴唇,好像有句话在里面滚来滚去不愿说出。纠结了一番,终于还是没忍住,他低声问老板:“在我打架的时候,你看到那个人在做什么?”

老板顺着时骏的手指方向望去,诧异地回头看着时骏,“为什么这么问?那不是你的……”

“回答问题!”

老板郁闷起来,闷不吭声地摇了摇头。

外面传来田燕大声讽刺罗小雅寻物无果的吵闹声,时骏选择了离开。走出后厨,刚好和最先出来的梁正打了照面,对方向他苦笑着摇摇头,示意他尽快把后面两个充满火药味的女人分开。时骏无奈,只好拉着罗小雅走到一旁。

前一秒还在跟田燕唇枪舌战的罗小雅利用时骏,挡住众人目光,立刻变了表情,她神色严肃,低声道:“那几个人没有下毒。”

“你怎么知道?”使时骏问道。

“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凶手要下毒绝对不可能戴着手套,因为那样做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下毒的过程中,凶手的手很有可能也沾染了毒药。所以,我才要借口试验一下,他们手中都没有毒药反应。”

罗小雅摊开手掌,让时骏看到了手心里的一枚硬币,她说:“每跟一个人握手后我都会用硬币擦一下手心,但是,没发现硬币有任何变化。”

“这只是检查毒药的一种方法而已,并不是万能的。”

下半句话时骏打住了。他想起了一些颇为古怪的问题,首先说,死者在死亡前发生呕吐、腹痛的情况,看似是食物中毒。但食物中毒不会导致迅速死亡,也就是说,若是真有人下毒,那绝对不可能是在死者被自己殴打之前。

但是,从自己走到死者的餐桌到他被自己殴打之后进入卫生间,这段时间内死者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卫生间里也没有可以饮用的水。那时候,死者身边还有两名同伴。

接着,那两个人走出来与自己理论,到老板发现死者有异样的时候,只过了三五分钟。也就是说,凶手下毒只能是在死者独处于卫生间的那三五分钟!但是,残留的毒药呢?凶手要怎么处理?

答案呼之欲出了!

时骏长吁一口气,眉宇之间的皱纹纠结了满腹的心事。他急着想要找老板核实情况,饭店大门忽然打开。霍刚面色急切带着一众警员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霍刚!?”罗小雅惊讶地脱口喊道。

同样被惊讶到的霍刚在罗小雅身边看到了时骏,脸上的乌云立刻散开。笑得如阳光般灿烂。霍刚丝毫不顾田燕大放厥词,甩给老王去应付她之后,疾步走向时罗二人。

看到霍剐,时骏头疼得厉害,他皱皱鼻子:“先别叙旧了,去看看尸体吧。”

警察的到来给大家吃了定心丸,老王分别安排了人向大家询问证词。这时候在卫生间里,时骏站在门口看了尸体一眼,惊愕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

法医给出明确判断,严峰死于烈性毒药,具体的成分,还要回去做尸检才能知道。故此,霍刚请在座的众人去警察局聊聊天。

田燕那几个人似乎不敢和警察叫板,老板虽不情愿却也点头答应了。那对情侣表示无所谓,率先跟着警察走出饭店门。见情况基本稳定下来,霍剐挠挠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我的车坐不下了。时骏,你开车没?”

“开了。”

罗小雅抱着彤彤快步走向时骏,好像是打算搭乘他的车。时骏头也不回,一把拉住了梁正:“老梁,我带你去警局吧。”

看着时骏逃也似的拉着梁正出去,霍刚对后面失落的罗小雅耸肩摊手:“别往心里去,他上学那会儿不就这样嘛。”

罗小雅气得直跺脚:“他脑子有病啊?这都多少年了,谁还会惦记着他那个白痴!”

去往警察局的路上,梁正不再像之前那么闷闷不语了,似乎对时骏颇有好感,还笑道:“你好像不愿意跟那位罗女士有瓜葛?”

时骏苦兮兮地说:“麻烦。”

他在车镜里瞄了眼后面的警车,故意放慢速度让霍刚超过去。

霍刚车内,彤彤好奇地看着他,并问:“叔叔要送东东回家吗?”

罗小雅摇晃着怀中的女儿,安慰道:“妈妈带你去玩好不好?”

“东东要回家。”

“很快就能回去了,乖,别闹。”

看着罗小雅微笑的模样,霍刚含笑不语,转回头瞄了眼车镜,当时骏的车渐渐没了踪影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时间过得很快,再通过一个交通口就能到警察局了。时骏在红灯下踩了刹车,因为跟梁正聊了一会觉得口渴,顺手拿起一旁的矿泉水打开盖子。

下一秒,时骏的目光深邃起来,斜眼看着粱正:“这么说,你还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此时此刻,梁正紧紧抓着时骏拿着矿泉水的手,那瓶口仅差几毫米就贴在了时骏的唇上。

一时间,车内的气氛紧张起来。梁正瞪圆了眼睛,毫无愧意地看着时骏。

“你做急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你很眼熟,直到发现严峰钱包里的照片我才想起你是谁。”时骏放下了水瓶,斜过身子定睛回看,“梁正,最出色的战地志愿医生,游走在许多战争和饥荒国家做无偿医疗救护。我的一个朋友曾经提起过你,说你救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九百。所以,我很想在警方盘问你之前,知道真相。”

时骏边说边仔细打量着梁正,他黝黑的脸上彰显着男人刚毅的正气,眉间深深的皱纹舒展开来,眼睛炯炯有神,里面有着复杂的目光。他口气平稳不急不躁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最后。”时骏说,“最开始我以为是严峰的同伴下毒,但是那样的话这起案件就等于是蓄意杀人。可死者身上表现出的食物中毒现象就太有问题了。”

梁正还抓着时骏的手,强而有力的手臂上血管凸起,好像随时可以捏碎时骏的手腕。他面色沉稳,从这一点来看,时骏分析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强悍。

绿灯亮起,时骏把车开到路口处停下来。一旁的梁正口气平稳地问:“哪里有问题?”

“下毒谋杀一个人要的是快速,怎么会有食物中毒的现象发生?谁会下一半的毒惹来嫌疑?换句话说,严峰的同伴有三个,就算其中一人趁着严峰去卫生间的时候下毒,他的动作也很难不被发现。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时间段可以下毒,就是我殴打严峰的时候。但是,从我找上严峰到他的死亡,他没有把任何东西送进嘴里,那毒是从哪里进人体内的?综合这两点,我排除了严峰同伴作案的可能性。”

“即便不是他们,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比如说那对情侣或者是饭店的人。”

面对梁正的反问,时骏笑着摇头:“错了。那对情侣是最没有机会动手的人。因为他们和严峰等人是纵向挨着,如果是左右相邻的话还有可能在走动的时候下毒,但那个紧挨着严峰背后的女孩真有什么动作,必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排除了严峰的同伴和情侣之后,我把嫌疑人的目标锁定在罗小雅、饭店服务员的身上。”

“你连朋友都怀疑?”梁正忽然勾起嘴角,笑了。

“在真相未明前,我会怀疑所有人。”时骏的口气坚定,“罗小雅的丈夫也是医生,彤彤说爸爸的工作单位,我马上想到严峰工作的地方。罗小雅对我有些愧疚,毕竟我是为了给彤彤出面才招惹了麻烦,所以她急着找出真凶而做了一些无谓的举动。正是这些举动让我在三方嫌疑人中确定了你!”

本是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梁正却在时骏说完这些后放开了他的手。时骏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从口袋里取出那张被他扣下来的照片,说:“从这张照片上来看,我想严峰也参加过国际医疗救援队。你们很可能是认识的。我很奇怪,一个战地救援医生怎么会跟x军的人勾肩搭背拍照?即便没有任何证据我也能断定,当时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所以,排除随机性作案之后,就是寻找蓄意谋杀的作案动机。而饭店里我已经排除了严峰的同伴,那么剩下的就是有可能早就认识严峰的罗小雅和你了。”

“这么说,你在确定是我之后才排除了服务员作案的可能性吗?”

时骏摇摇头,答道:“你应该清楚,饭店事先就摆放好包着薄膜的一次性消毒餐具,客人来了也是随便找排位子坐。服务员想要下毒只能在大火锅和菜里想办法,但是,那样一来中毒的就不止严峰一个,所以,在确定是你之前我就排除了他们。”

对时骏的这番分析梁正似乎有些钦佩,紧绷的脸也松弛了下来,问道:“按照你的推测。就剩下我和罗小雅了。你是如何分析我们的?”

“说实话,那时候罗小雅的嫌疑要比你的更大。因为在我打过严峰,他被推进卫生间有三到五分钟的独处时间。而那个时间里,饭店的老板和服务员忙着拉架,严峰的同伴也在我的视线里,那对情侣站在后面看热闹。我唯一无法掌握的人就是带着孩子进入包间的罗小雅。再加上罗小雅的丈夫和死者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又发生过摩擦,所以,怀疑她的可能性更大。”

梁正竟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看上去好像有点没心没肺。时骏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变化,忽然改变了话题:“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们分手快十年了。以前我不了解她,现在更不了解,但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她绝对不会杀人。”

“你这样是被感情左右,万一真的是她,你岂不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正是因为我被感情左右,才会单独跟你谈。”

车内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梁正搭在腿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像蓄势待发。时骏的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作好应对各种突变的准备。但是,梁正却又放松了下来,带着淡淡的笑意,问:“你可以把我交给警方。”

“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杀他?还是说,你为什么又要杀他?他左肩上那个伤疤明显是枪伤,是你干的吧?”

梁正摇摇头:“那是在L国被误伤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

梁正长叹了一口气:“你先告诉我,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我就把真相说出来。”

“好吧。”时骏点头应下,从罗小雅借口找戒指那时候说起。

那时,时骏还在怀疑罗小雅。罗、梁、田三人一起走进了卫生间,然后老板锁了门。等到警察来了之后,时骏进去看了一眼,发现之前给严峰灌盐水的瓶子不见了。那时候他才确定下毒的真正时间和凶手。而在那之前,时骏坦诚表明自己的推论有一半是错误的。

事实上,严峰在卫生间独处那三五分钟内根本没人下毒,当时,梁正避开打架的众人和站在拐口的老板溜进卫生间,照着严峰的肚子狠狠打了一拳。这才造成他呕吐和腹痛的现象。之后,又把事先准备好的含有毒药的矿泉水放在卫生间门口的桌子上。接着,就是老板发现了严峰。梁正不等时骏作详细的检查就急忙喊人要盐水,让后者先入为主以为是食物中毒。就是这样,梁正在时骏面前毒杀了严峰!

但是,当时的人很多,事后时骏又叫了两个人作证勘察现场,他完全没机会收回下了毒的矿泉水瓶。而罗小雅的本意是想要调查田燕的作案可能性,却被梁正利用一起进入卫生间,并趁机偷偷拿走了矿泉水瓶,只待有机会处理掉。却没想到时骏拉着他上了车,那瓶水也被留了下来。

“按照你的说法我应该属于蓄意谋杀,但是你要明白,在今天之前我和严峰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我为什么要杀他。况且,如果是我下毒,那毒药的容器呢?你觉得会在我身上找到吗?”

“容器很简单,你很可能是用纸包裹毒药。只要顺着马桶冲走就可以。另外一方面,我判断你跟严峰以前就有旧恨,而且……”

“而且什么?”

“你是不是看见严峰打彤彤了?”

闻言,梁正呆了一下。随即苦笑了出来:“你这人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可以查明一起凶杀案的真相,但无法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能导致你这样一个人成了杀人犯。”

听罢时骏的话,梁正的笑意在他刚毅的脸上一闪而过,久远的往事从记忆深处涌出来,带着酸苦的滋味使得口中酸涩。

他扭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轻不可闻的叹息后,他低沉着嗓音,说起:“那年我参加无国界自愿医疗救援组织去了L国。我们这种无组织的战地医生不管敌对方,只负责救人。那一次,我选择加入华人救护组,严峰是想混社会评价方便升职自己要求过去的,我们在同一个小组。你也许不清楚,在战争地区搭建医疗区并不安全,我们不属于国际救援组织,所以没那么多的药物和设备。很多人,老人、孩子,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贫民并不是死在战争中,而是死在缺少医疗设备……”

梁正收回目光,淡然地看着时骏,“医生不是神,在我面前每天都会有人死亡。我不是没有能力救他们,而是没有药物没有设备!我空有一双手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你不懂那种日复一日的感觉是什么,战争,死亡,尸体,我从未感觉那么无力。”

时骏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给了梁正一根自己一根,点燃之后,他们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进入肺里的不是尼古丁而是证明自己在和平社会的证据。

梁正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又说道:“那时候我们最短缺的就是血浆。我们那个小组一共有六个医生,血浆不够用了,我们抽自己的血给那些伤者。我们的愿望只是想多救一个人。”

时骏低头看了眼严峰的照片,从他的笑脸上完全看不到梁正所描述的那些情况。疑惑之余,听得梁正说:“我在L国认识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她很可爱很坚强。一直帮着我们照顾其他伤病员,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帮我洗衣服,让我教她读书写字。在那个时候,她是我们的开心果,是她让那个每天都会死人的地方有了一点生气。我没有老婆孩子,我很喜欢她,打算战争结束带她回国,当女儿养了。”

“然后呢?”时骏平静地问道。

“是流弹。那天,她被流弹打中了,急需血浆。那个时候血浆正短缺,最后,是无国界救援队发给我信息,说他们有。当时,我要留在手术台前不能去那边取血浆。是严峰自告奋勇去的。这一去,却断送了她的生命。”

“发生了什么?”时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而事实上,他的心早已揪成一团。

梁正的脸有些变形,因为紧咬牙关的缘故让他的腮骨凸了起来。但声音,还是那么平静的。他说:“我们缺少食物和药品,每天都被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叮咬,其实这还不算什么。让人提心吊胆的是还要面对随时有可能飞过来的流弹。严峰去了以后,觉得生活条件太艰苦,一直想找机会回国。他自己霸占着一大间帐篷,虽然我看不惯他的一些所为,但也没那个闲工夫去搭理他。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把那两袋血浆和其他药品卖给了x军!回来后,还撒谎说他的车在半路上被抢走了。真是……”

听到这里时骏的头皮发炸,难以置信地问:“小姑娘,死了?”

“不止她!”梁正忽然瞪圆了眼睛,几乎咆哮地说,“那些药物都是救命的,没有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七八个人相继死亡。如果没有战争,如果有足够的药物,他们都会活下来!”

无言以对的时骏只能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烟,直到梁正冷静下来,“我要是那时就知道他用血浆卖钱,早就一枪崩了他。”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国了。”梁正长叹一声,“回国后我遇到一个同在L国过做志愿医生的朋友,是他告诉我,梁正用血浆和药品跟x军做了交易。”说着。冷笑一声,“要不是回来以后前途大好太得意,也不会说走了嘴。”

言罢,梁正才拿出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项链坠,打开,告诉时骏,“这就是她,我们的小天使。”

照片中的小姑娘大概因为营养不良而非常瘦弱,细瘦的小手搂着身边的两个医生,略黑的脸笑靥如花。

“泽妮娜叫我Dad……看到她的尸体,我,我真想杀了严峰。”

使人悲伤的话题并未结束。梁正告诉时骏他因为在救援行动中受伤提前回国了,他始终忘不了泽妮娜,不断救援着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直到今年初才回国。回国后,他就听说严峰已经是某私家医院的院长了。

今天上午,一位开畜牧场的朋友说最近老鼠成灾,让他帮忙配一些老鼠药解决问题。梁正带着少量的砒霜打算吃完饭过去试配一些。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严峰。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但严峰似乎完全想不起他是谁。而在案发之前,梁正先进入卫生间,没多一会,就看到彤彤被喝多的严峰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

只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泽妮娜,突然感到胸臆中的杀意无法抑制!扪心自问,也许重来一次,他不会这么轻率地决定杀人。但是此刻,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一切归于平静,梁正仔细地把项链收起来,问道:“说吧,能让我认罪的证据还有什么?含有砒霜的水瓶有我的指纹不假,但我是在急救时碰过的,这个合情合理。所以,这个证据还存在着其他下毒的可能性。”

真压抑!时骏不高兴地说:“是啊。你把水瓶放在卫生间门口桌子上,站在门口的服务员一眼就能看到,自然不会舍近求远去拿另外的水。这一手,你玩得高。你也说了,你碰水瓶的时机和理由完全合理,仅这一点不足以指证你。所以,我只能在其他地方找证据了。”

“是什么,说来听听。”

时骏深吸了一口气,从身后抽出一件东西。梁正一眼看过去,发现竟是彤彤所穿的那件红色的外衣,不由得纳闷。

“这算什么证据?”

“我想过了,当时你很谨慎。把砒霜都倒进水里的时候肯定料到自己的手上也沾了毒药。所以,你在我面前做完尸检后使用手背抬起了水龙头的压杆,顺理成章地洗掉了手上的东西。但是在那之前,也就是你放好了含有毒药的矿泉水进入卫生间之后,那时候彤彤从包间跑出来找罗小雅,不小心碰到了沸腾的火锅,那时候你救了彤彤。一手打飞了那个滚烫的火锅,一手托着她的背。”

接下来的话不需要时骏说完梁正也能明白,那件红色的小衣服上有着梁正带有砒霜成分的指纹,证据确凿。

城市的夜晚仍旧是一片繁华。车水马龙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把满是霓虹的街道渲染得更加热闹。马路两旁的草坪没了日头的照射,不再蔫蔫儿打着卷儿。

时骏的脚迟疑地踏在草坪上,手还扶着车门,他看着里面惊愕不已的梁正,无声地关上了车门。

时骏抬起头望着璀璨的夜空,长吁的那一口气被钟楼报出20:00的音乐声掩埋。

尾声

三个月后。

霍刚在办公室里已经呆坐了一个多小时,办工桌上放着封被撕开的信,一张照片露出一角,收件人姓名是一时骏。

霍刚终于肯把有些脏污的照片抽出来,照片上有一个身穿白色大褂的中年男子,他带着灿烂的微笑,双臂展开搂着五六个黑皮肤的孩子。这些孩子都很瘦弱,不是脑袋上缠着纱布,就是胳膊腿上打着石膏,但这些都没有引起霍刚的重视,在他看来,这些孩子脸上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才最为耀眼。

放下了照片,霍刚好像一尊蜡像似的呆坐不动,须臾,还是拿起了电话:“老王,是我……嗯嗯,是这样……他毕竟不是警方办案人员……嗯……”

时骏坐在看守所房间的床上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数日未清理的胡子已经有些扎手了。

他并不后悔放走了梁正,也知道霍刚会非常生气,在证据被销毁的情况下把自己关几天出气也是应该的。可是,如果这意味着他即将失去霍刚这个朋友的话,那么,也许……

突然,他的思绪被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打断。声音渐行渐近,终于在他的号前停了下来。门吱嘎一声打开,他脱口叫着:“霍刚!”

“是我。”老王摇晃着手里的一张纸,走了进来,“跟我出去吧,你没事了。”

“没事?”时骏压着嗓子问,“案子怎么结的?”

老王苦笑着拉起时骏:“证据都没了,什么怎么结的?”

的确是证据不足啊,时骏心想,证据都被自己亲手毁掉,没人再能翻案了。为此,他也挨了霍刚一记劲道十足的拳头。

“你们霍队呢?”

老王摇摇头:“他说了,暂时不想见你。让我办完手续送你回家。”

时骏犹豫之际,刚刚打开的手机响了,一条短信跃入视线。

赶紧回家看看,伯父伯母很担心你。

时骏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赶紧回了一条信息。

晚上来我家吃饭吧……

想了想,时骏把最后那个“吧”删掉,按下发送键。启动了汽车,清爽的风徐徐吹来,吹起他额前的发,明媚的阳光倾洒下来。这一刻,他的笑就如照片上的那些人一样,灿烂而又美好。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相关推荐

《心魔》全文_作者:泠歌 《纹下的罪恶》全文_作者:泠歌 《蓄谋》全文阅读_作者:泠歌 《赐予你的谋杀》全文阅读_作者:泠歌 《五味》全文阅读_作者:长耳 泠歌 《案号》全文阅读_作者:泠歌 《与恶为善》全文阅读_作者:长耳 泠歌 《附骨之疽》全文阅读_作者:泠歌 《槲寄生》全文阅读_作者:泠歌

推荐阅读

·短篇推理小说集 ·科幻小说 ·经典美文 ·儿童短篇小说 ·佐野洋短篇小说 ·雷蒙德·卡佛短篇小说 ·蓝玛短篇小说 ·王安忆短篇小说 ·潘海天短篇小说 ·王蒙短篇小说集
课外书|读后感|话题作文|作文素材|专题作文|单元作文|英语作文|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