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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莲影》全文阅读_作者:北极光

发布时间:2023-07-22 15:3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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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名轿夫抬着小轿,在山间小路上一颠一簸地走着,轿中刚吃饱午饭的金陵知府老蔡在轿子的摇晃中哼着小曲,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小曲儿也哼得断断续续的,有一搭没一搭。

忽然,一阵山风卷着尘土刮过,让人睁不开眼。抬轿的四个轿夫齐刷刷地举手揉了一把眼睛,继续前进。四人心中都转着同一个念头:大人又重了,晚上,要么让他减肥,要么让他加薪!

轿中,老蔡睡意全消,警惕万分地望着随着那阵尘风而突然出现在轿子里的年轻人。只见那人二十出头,长眉英挺,目如寒潭,薄唇紧抿,手里握着一把雪亮长剑,向老蔡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把抱住老蔡:“世叔!我被江湖中最最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武功高强、为所欲为的玄夜门的弟子所追杀,你一定要掩护我啊!”

“追杀你的玄夜门弟子,也就是我那侄媳妇吧!你又出去喝花酒了?”老蔡一脸无奈道。

“世叔你一定要救我!我离正人君子的距离有多远,世叔你就带我走多远吧!你是我父亲生前好友,可千万不能让花家绝后啊!”年轻人哭得涕泪沾襟,只是眼泪鼻涕全沾老蔡官服的衣襟上了。

“成亲后不比以前,你这么还是拈花惹草呢?”老蔡愈加无奈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媳妇之前是干什么吃饭的。还不如乖乖认个错,她还会从轻发落。要是让她找到我们,她倒不至于会杀自己的老公,但我的安全就很难保证了。贤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勇敢地回去吧!”

这年轻人叫花重锦,他父亲曾做过几年县令,老蔡(当年还叫小蔡)是他手下的一名文书0花重锦从小聪明,但十四岁那年父母病逝,家道中落,花重锦年少浪荡,无人管教,便出来行走江湖。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救下了被同门师兄砍成重伤的玄夜门弟子秋月白。秋月白伤愈后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下嫁花重锦,两人重振家业,建起月华山庄。因为花重锦坚决反对秋月白重操旧业当杀手,所以他们只接一些寻找失踪人口、财物之类的生意,倒也收入颇丰,只是花重锦天性风流,而秋月白是玄夜门的弟子,从小跟着师兄杀人无数,性格冷酷,武功又十分高强,所以花重锦一直对她有些畏惧之意。

“世叔——你是怕月儿生气,不肯帮你破案子是吧!我告诉你,如果今天你不帮我避过这一劫,以后有了什么疑难案子,就算月儿愿意帮你,我也会阻止她的!”花重锦狠狠搁下话。

老蔡只好自认倒霉:“罢罢罢,新任的无锡知府谭尚晋快要过生辰了,邀我和几位同僚去他府中小聚,你跟我去做客好了!你还记得他吗?他是谭先生的儿子,你小时候也是见过的。”

花重锦想起来了,谭尚晋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跟自己父亲还有老蔡都有点交情。谭尚晋比他大几岁,家境不好,书也念得没他好,但很用功,没想到当年的小书呆子竟然当了官。花重锦不禁叹了口气:“要是我当年没有在江湖上乱跑,现在估计也是个锦衣玉食的官儿了,乘肥马,衣轻裘,想上几次青楼就上几次青楼,想纳几个小妾就纳几个小妾!”

老蔡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只震得自己的手痛:“放屁!你世叔我也是个知府,你看我有逛妓院纳小妾没有!人家谭尚晋当官后娶的还是他爹当年给他定下的那个妻子,槽糠之妻不下堂啊!再说,你没有人家强,但你老婆比人家老婆漂亮多了,你还抱怨什么?”

花重锦努力回忆着:“嗯,我记得谭尚晋小时候好像是定过一门亲事,女家姓徐,但听说后来徐家父母双亡,她寄住在伯父家里了。如今成为知府夫人,也算苦尽甘来了。”他想起了妻子秋月白,自幼被父母抛弃,飘零江湖,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心里一阵难受,喃喃道,“世叔,我想月儿了。”

“嗤——刚才还说要纳小妾来着,这么快又转过弯了?你不怕回去被她砍了?”老蔡不以为然地说道。

花重锦摆了个极帅的姿势:“想当年,我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翩然若仙,而且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学富五车,谭尚晋那家伙没我聪明,更没我漂亮,为什么现在他当了知府,我还是草头百姓一个呢?我一定要考科举,当上比他更大的官,让月儿在家享清福,不用天天外出奔波了!”

“你当官是为了纳那十八房小妾吧!不过你有这个想法也好,你跟我去谭尚晋府中一趟,跟他讨教一下,考举人不比考秀才,你要留意的东西可多着呢,有个人指点一下也是好的,再说你们哥俩也快十年没见了,小聚一下也不错。”

傍晚时分,轿子晃晃悠悠抬到了一间客栈门口。四个轿夫放下轿子,看到轿子里除了大腹便便的老蔡,还走出一个俊朗不凡的翩翩公子,都惊讶不已。

花重锦得意地一甩头发:“月华山庄的少庄主,轻功不是吹的吧!本少爷来去如风,无影无踪!”

四个轿夫惊了片刻,齐齐围着老蔡:“大人您说话不算数!给的明明是一个人的脚钱,竟然让两个人乘轿!您可要加我们钱!”

老蔡汗下:“好好好,我这就给你们。”转头瞪花重锦一眼,“下次坐顺风轿,记得在下轿之前溜出去,别让人逮到!害我又破财了!”

花重锦和四个轿夫齐齐汗下。

几天后,老蔡和花重锦终于到了无锡谭府。只见一个年近三十,身材瘦削,清秀白皙的华服男子迎出门来施礼道:“蔡世叔,侄儿有礼了。”

老蔡握着他的手,激动道:“谭世侄,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对了,这是花大人的儿子,花重锦,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花贤弟,你长得更英俊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这些年都哪里去了?自从你父母仙去之后,你说要去江湖见识一下,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谭尚晋拉着花重锦兴奋地说,“对了,花贤弟如今在何处高就?”

花重锦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谭尚晋以前处处不如自己,现在人家混得这么好,自己却没有半点功名,虽然他习惯了自由自在,秋月白更是不喜欢与官府打交道,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本来要开口请谭尚晋指点一下考举之事,如今也是开不了口。

“呵呵,这小子如今闲云野鹤,娶了个美人,建了个月华山庄,做些江湖生意,小日子滋润着呢!”老蔡捻须笑道。

“贤弟已经娶妻?恭喜恭喜,只是这次为何不带弟妹过来?”

花重锦只好说道:“内人体弱,我怕她路上舟车劳顿,所以自己过来了。改天还请谭大哥到我家一聚,见见你弟妹。”心里暗暗祈祷,秋月白在谭尚晋来做客前消气才好。

“弟妹不能同来,实在遗憾。改天定到府上回访。世叔,贤弟,请进屋休息。”老蔡和花重锦便随谭尚晋进了谭府。

用晚膳的时候,老蔡和花重锦见到了谭尚晋邀请来的其他客人:扬州知府宋执纲,昆山县县令赵孝繁,扬州官府主簿杨常兴。宋执纲四十多岁,瘦高个子,脸色蜡黄,他曾是谭尚晋的上司,跟他也有师生之谊;赵孝繁五十来岁,体格健壮,他跟谭尚晋的父亲也是旧识,老蔡多年前见过他一面;杨常兴三十出头,是谭尚晋当年的同窗,也是谭尚晋在宋执纲手下当差时的同僚。谭尚晋的夫人徐氏也出席作陪,徐氏虽面容端正,但由于出身寒微,终日辛劳,不免有几分粗黑之相。

席间,宾主尽欢。老蔡跟其他几位客人谈得十分投契,花重锦虽不是官场人士,但他面容俊秀,谈吐文雅,也颇得其他人的好感,徐氏身边那两个漂亮的丫环还偷偷看了他几眼,只是宋执纲不时用狐疑的眼光扫他一下,让花重锦很不自在。徐氏估计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这些官场上的应酬,但她举止得当,安静地在一边给丈夫夹菜,细心地剔去菜肴中的骨刺,把旁边两个丫环的活都包揽下来了,让在座的客人都对谭尚晋羡慕不已。

饭后,丫环端上好茶和各式干鲜果品。老蔡拣了一片桂花糖藕放进嘴里,称赞道:“好味道!世侄家的干果都是从哪里买的?我要多买一些带回去!”

徐氏轻笑道:“这是我娘家自制的干果,上个月捎过来的,乡野小吃,上不得台面,只是拿来开胃消闲而已。如果世叔喜欢,世叔走的时候我给您带上一些。”徐氏父母早亡,曾寄住于伯父家中,她所说的娘家,估计是她伯父家了。

“好!谢谢了!”老蔡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个糖渍枇杷。

几人正在客厅品茶聊天,却见窗外月色皎洁。谭尚晋道:“难得今日月朗风清,又嘉宾在座,不如我们去水榭赏月吟诗,如何?”

老蔡他们自然赞同。徐氏知道丈夫和好友久别重逢,自己不便参与,便吩咐一个丫环:“露清,备上一坛好酒,弄几盘果子,送到水榭去。”

谭尚晋对徐氏说道:“你早点睡吧,不用等我了。”

徐氏点头道:“你……少喝点酒。”

一行人经由小桥进了水榭,吟诗作对,饮酒赏景,直到三更时分,才各自回去。谭尚晋和老蔡、花重锦聊得投契,一路把他们两人送到客房里。此时谭尚晋已有了几分困意,加上酒量不好,在门槛处绊了一下,一块手绢从怀里掉出来,花重锦身手好,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才没有掉在地上。谭尚晋道了声谢,从他手里接过手绢。花重锦看到,手绢一角绣了个“璧”字,他记得吃饭时谭夫人手里拿的那块手帕上也绣着一个相似的“璧”字,估计那是谭夫人的闺名,谭尚晋怀里的手帕也是她绣的,心里暗暗羡慕谭尚晋夫妻恩爱。

谭尚晋向老蔡和花重锦一拱手:“世叔,贤弟,我先回房了,你们早点歇息。”

老蔡道:“你有点醉了,要不让小锦送你回房。”

花重锦还没有接腔,就听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蔡老爷,花公子,还是让我扶老爷回房吧!”

花重锦抬头一看,正是刚才按谭夫人吩咐备酒的丫环露清。便点头道:“好。”

谭尚晋忙说:“不必了,我就喝了两杯,还没醉到那种地步。”

花重锦挥手道:“也罢,你走着回去,露清在旁边看着,走不稳了扶一把。”说完就关了门。

老蔡端起一杯水,道:“你小子不是一向怜香惜玉的吗?这么让一个小姑娘送他回去?人家扶得动吗?”

花重锦不紧不慢地说:“世叔,你看不出来吗?那小姑娘喜欢谭大哥,吃饭的时候除了看我,就只看谭大哥了,我就让他们多亲近一下呗。”

“那就更不行了,谭世侄一向夫妻恩爱,绝不会招惹其他女子。要知道,谭世侄考上功名后,宋知府想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他都婉拒了。宋家小姐才貌双全,家境又殷实,他连这么好的姑娘都不要,一心一意对他妻子好,还会跟家里的丫环有瓜葛吗?”

花重锦一拍桌子,惊得老蔡把嘴里的水都喷出来:“什么?宋执纲那肥头大耳的样子,他女儿能好看到哪里去?”

老蔡擦擦嘴:“也许人家女儿长相随母。还有啊,杨常兴的妹妹也喜欢谭世侄,整天嚷嚷说非他不嫁,杨家也在头痛呢。”

“不是吧,我听说杨常兴的妹妹才十二岁啊?”

老蔡叹了口气:“是的。杨家老爹老来得女,对她非常宠爱。那个小丫头特别任性,一看到谭世侄就喜欢上了,整天缠着她哥哥说要嫁入谭家,杨世侄快被烦死了。”

花重锦啧啧道:“看来谭尚晋这小子可以啊,八岁到八十岁的女人通杀,要是当采花贼肯定很有前途。那赵孝繁呢?他家里也有人喜欢谭尚晋吗?”

老蔡“嗤”了一声:“你以为在座的所有客人都是来跟谭世侄提亲的?老赵只是过来做客的,没有什么心思。再说了,他跟徐氏一家也是认识的,当然不会做出拆人姻缘的事。”

整整一夜,花重锦都在翻来覆去地想考功名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便自己去外面院子里打水洗脸。

花重锦来到井边转着轱辘把水桶提上来,用手大把撩着桶里的水洗脸:“唔,清凉,舒服……这是什么?!”他的手指触到桶底一个硬硬的、光滑的东西,而且那个东西被他的手碰到后,还会动着避开他的手!

花重锦困意全消,赶紧往桶底一看:“原来是一只乌龟啊……不过,这井里怎么会有乌龟的?谭尚晋也算是有福的人,古书上说有福之人,庭院里会长出芝兰玉树,没说有福之人井里会长乌龟啊。这乌龟是哪来的呢?”

“有道之世,灵龟会背负河图洛书进献于圣人。花贤弟,这只灵龟是给你送福来了。”花重锦身后响起了谭尚晋的声音。

“呵呵,你才是这房子的主人,又生辰将近,应该是灵龟向你贺寿才对。”花重锦不好意思地转过身看着笑吟吟的谭尚晋,“谭大哥起得真早啊,我好久没起这么早了。谭大哥从小就每天早起读书,难怪会中举呢。”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习惯早起罢了。对了,我已经让人准备早饭了,马上就可以开饭。”

“好。这个……”花重锦想努力把话题转回考科举上。

“哦,你是不是在奇怪,这个乌龟为什么会跑到井里了?其实我内人向来信佛,这次生辰,我为了让她高兴,买了不少乌龟和麻雀准备放生。买来的乌龟就养在西边的小池子里,可能这只乌龟从小池子里爬到这里来了。我得让家丁把这乌龟送回池子里。”谭尚晋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乌龟而不是花重锦身上。

花重锦侧耳细听:“那些麻雀是不是也被关在西边的一间屋子里?”

“对呀对呀,你怎么知道的?”谭尚晋惊喜地问道。

“虽然院子里种满了树,栖息了不少鸟,但西边的鸟鸣好像特别集中。而且声音听起来有点闷,好像隔了一堵墙。”花重锦听觉一向灵敏。

“这都能听到,不愧是武林中人。唉,其实我很羡慕你,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到处行侠仗义。”

“唉,那都是我成亲之前的生活了,我现在……”

“听说弟妹也是江湖中人,你们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想必是夫妻二人仗剑江湖,琴瑟和鸣,逍遥自在。唉,我也想像你一样,行走江湖,逍遥自在,可是我不会武功,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只能拼命读书挣个饭碗,现在虽然暂时安定下来了,但没有片刻自由,一举一动都要循规蹈矩,就跟笼中鸟无异。”谭尚晋重重叹了口气,“好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先去用早饭。然后,我陪大家出去逛逛,以尽地主之谊。”谭尚晋拉着花重锦进了饭厅,饭后,谭尚晋带客人在无锡城中游玩,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府。

众人用过晚餐之后,徐氏先行回房,谭尚晋建议道:“诸位余兴未尽,不如去坡上小亭小酌几杯,我有一坛好酒,冰镇在我家冰窖里,夏日饮之,如吞霜饮雪,今日想取出来让大家尝尝。先让丫环金蕾领你们去亭中,我去取酒,随后就来。”

一行人在金蕾的带领下,在花园错综复杂的小道上曲曲折折地绕了半天,最后来到花园中的一处小坡上。小坡上有一座亭子,金蕾在亭中桌子上摆了点心果品,片刻之后,谭尚晋也带着美酒赶到,招呼大家入座。坐在亭子里,正好可以看到湖中水榭的纱窗。

花重锦拈了个松子扔进嘴里:“我说谭大哥,我们在昨天的水榭里喝酒不就得了,为什么要来这山坡上?”

谭尚晋微笑道:“水中有水中的好处,山上有山上的妙处。昨日,我们在水上赏月,水清月近,今日,再来这坡上欣赏这山高月小,又是另一番妙处。”

“不过,谭大哥,既然我们是在坡上赏月,为何湖中水榭里灯火通明?”花重锦遥遥指向水榭。

谭尚晋笑道:“想是内子所为。我们昨日在水榭赏月,她以为我们今天也在水榭赏月,估计是在我去拿夜光杯的时候,她便在水榭里掌上灯,等我们去赏月。”

老蔡道:“水榭里灯火那么亮,纱窗上却不见半个人影,想来我那侄媳妇点上灯之后,独自先回去了。”

谭尚晋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在这坡上继续喝酒罢。”

众人在亭中猜枚行令,吟诗作对,不亦乐乎。突然,他们发现,水榭中的灯光一下子昏暗下去,纱窗里透出惨黄的微弱灯光,赫然在窗上映出了一个上吊的女子!

“救命啊!有人上吊了!”谭尚晋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往水榭方向跑去,其他人紧跟在他后面。花重锦救人心切,施展轻功,越过谭尚晋,向湖岸飞奔而去,把众人远远抛在身后。

花重锦一口气跑到湖边,此时落在后面的那些人还在花园里的曲折小道上拼命赶过来,他们的呼喊声远远传过来,但花重锦一个字也听不清。他发出一枚飞镖,飞镖射入水榭纱窗之中,削断上吊的绳子,上吊女子应声而落。花重锦同时深吸一口气,从湖畔一跃而起,落向湖面,足尖一点湖面的荷叶,重新跃起,连跃三次,最后稳稳落在水榭旁的栏杆上,挥手推开纱窗,跳进去一看,只见脖子上系着绳子、倒在地上的,正是谭尚晋的妻子徐氏!花重锦伸手一探,她已经气绝身亡。花重锦再细看,她是被绳子勒住脖子造成的窒息死亡,而勒痕在脖子前端。

花重锦心中一震:如果人是上吊自尽的,勒痕会在颈后两耳旁边,而徐氏尸体上的勒痕在脖子前端,显然,她是被人勒死的!到底是谁,要杀死谭夫人?

花重锦摸了一下尸体,发现尸体还没开始僵硬,死去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但这夏天天气热,死亡时间也不能算得很精准……

花重锦还在细看尸体,耳边传来宋执纲的一声断喝:“淫贼,放开谭夫人!”他一边咒骂着,一边从桥上跑过来,不小心踩上了桥上的一只乌龟,摔了个四脚朝天。而那只乌龟也被他顺势踢入湖中。

谭尚晋早已飞扑过去,抱着徐氏的尸体哭道:“夫人!夫人!”

花重锦抱歉地对谭尚晋说:“她已经死了。”

谭尚晋闻言,全身一震,抱着徐氏尸体嚎啕大哭,悲不自胜。

一旁的老蔡等人赶紧安慰谭尚晋。宋执纲却一把扭住花重锦:“淫贼,是你杀死了谭夫人!谭知府好意招待你,不料竟是引狼入室,你见谭夫人美貌,调戏不成,便起了杀意……”

谭尚晋一边抽泣,一边劝道:“花贤弟是我儿时好友,绝不会做出此禽兽之事,老师您怕是误会了。”

“误会?”宋执纲狠狠说道,“大家有所不知,这个花重锦当年是扬州城臭名昭著的采花贼,辣手摧花无数,当年搞得扬州城人心惶惶,我多次督促大小捕头,悬赏捉拿他,但他诡计多端,屡屡被他逃脱。昨日看到他,还以为他已经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不料他恶性难改,竟然在此行凶!我今天非将他绳之以法不可!”

花重锦无语望苍天。自己十六岁那年初次行走江湖,银钱用尽,深夜肚子饿想要偷点食物,但当年轻功还没练好,去富商家里怕被护院发现,而茶馆酒楼什么的也都关门了,只有青楼还在开门营业。他便摸入丽春院偷点吃的,不料被人发现,大喊有采花贼来采花了,于是,花重锦在一夜之间背上采花贼的名声,背了整整六年。

花重锦还来不及细细回味自己的忧伤往事,老蔡已经跟宋执纲争辩道:“你说花公子杀了谭夫人,可有证据?我们用过晚饭之后,谭夫人先行回房。而此后的时间里,她再也没出现,花公子是怎么下的手?”

宋执纲重重哼了一声:“谭夫人以为我们今晚在水榭赏月,独自在水榭掌灯,安排茶点,这个花重锦趁机溜到水榭之中,把谭夫人勒死,把尸体留在地板上,然后在小坡上的亭子里跟我们一起赏月。他准备了一张人形剪纸,用绳子系着,放在水榭梁上。这水榭风大,纱窗又透风,渐渐地,风把梁上的剪纸吹下来,灯光把剪纸映在纱窗上,所以我们就看到空无一物的纱窗上,突然出现了谭夫人上吊的剪影。当时看到剪纸之后,花重锦跑在我们最前面,抢先来到水榭,把梁上的剪纸销毁掉,再假装成自己刚刚发现尸体的样子!”

老蔡争辩道:“我们吃完晚饭之后,花公子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他怎么会有作案时间?”

宋执纲又哼了一声:“我们从饭厅来到这里的路上,这小径又窄又曲折,只能容一人通过,再加上路边草木茂盛,视野不好。如果落在后面的那个人暂时离开,其他人也一时不会发现。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一路上大家都在闲聊,唯独少了你花重锦一个人的声音。而且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们被草木山石阻挡,看不到水榭那边的情形。估计你故意落在最后面,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施展轻功,去水榭把谭夫人杀了,再用轻功跑回来,因为你武功好,我们也没发现你曾经中途离开过。”

老蔡忙道:“谭贤侄家的花园路径复杂,就算花公子有轻功,也要耗费至少一刻钟。但如果他离开那么久,我们肯定会发现的。”

宋执纲指着花重锦:“我们在亭子里看到谭夫人上吊的身影的时候,他第一个跑出去赶到现场,如此复杂的路径,他却没有迷路。按他那种速度,绝对能在半刻钟的时间内从小路赶去水榭杀死谭夫人,然后赶回我们身边。谭知府的花园的确是路径复杂,但他却熟门熟路,对这里的道路了如指掌,可见他一定是蓄谋已久,把这里的道路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花重锦再次无语望苍天。他家月儿嫁给他后,因为怕师兄来找她麻烦,把自家山庄布置得跟诸葛亮的九宫八卦阵一样,还装了无数机关。所以他也培养了眼观六路的好本事,把他扔桃花岛里他都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找到路出来。现在这认路的好本事也成了罪证了。

花重锦竭力为自己辩护道:“你刚才说谭夫人是在这里安排茶点的时候被杀的,为什么这里桌子空空如也?再说,这里的蜡烛摆得也太诡异了吧,只在水榭一侧的纱窗下摆了一排蜡烛——照理说一般人都会把蜡烛摆在中间的桌子上面的。这又是为什么?”

宋执纲冷冷说道:“你杀人之后,为了造成谭夫人是自杀的假象,把桌上的杯盏都扔进湖中,所以桌上空空如也。你用来冒充谭夫人尸体的剪纸片比较小,所以你要把蜡烛摆在远离我们的那一侧,这样,从我们那边看,映在眼前纱窗上的影子就有真人大小了。”

老蔡摆开架势跟宋执纲争辩,运足了气,张嘴摆好造型,静默半天后对花重锦赧然道:“抱歉,宋大人说的理由太充分了,我不知道怎么反驳,还是你来吧。”

花重锦扶额无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倒是谭尚晋抱着尸体抽泣道:“内子误以为我们要来水榭,提前来水榭准备,也是偶然。花贤弟也不会知道内子要来水榭,更不会特意去水榭杀人。此事应该不是他所为,也许外面闯进来了飞贼,也是有可能的。”

宋执纲皱眉道:“但如果是飞贼杀人,一般都是杀人后马上离开,根本不用布置现场。可我们是突然看到灯光上映出谭夫人的尸体,可见凶手是用了手段,让尸体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凶手杀人后花这么大心思来布置现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如果凶手在跟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发现了尸体,就没人会怀疑他是凶手了!换句话说,凶手肯定在我们之中!”

谭尚晋泣道:“话虽如此,也没有证据证明花贤弟是凶手。”

宋执纲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他!你以为他是你发小就不会害你吗?”

老蔡突然出声:“现在也不知道花公子到底是不是凶手,不如我们先把他扣押在谭知府府中,明日再作决定,如何?”

宋执纲眉毛一扬:“也好。现在已经夜深,我们明天再将他送至牢狱也不迟。只是,这淫贼会武功,如果他今晚连夜逃走怎么办?”

老蔡拍胸口保证:“如果他跑了,你们拿我顶罪!我总不至于为了故交的一个不肖子断送前程吧?”

花重锦泪奔:“蔡世叔,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是如此不堪……”

老蔡无奈道:“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关键是大家都这样看你啊!要不,为什么宋大人独独怀疑你是凶手?”

未容花重锦再次泪奔,老蔡和宋执纲已把他推送到一间空房里。宋执纲反锁上房门,叫来两个家丁看守房门,自己把钥匙放衣袖中,看他的架势,似乎要彻夜不眠,保管钥匙。

看守的家丁蹲在门口没多久就眼皮打架,头一歪就倒在地上睡着了。老蔡摇摇头:“花世侄耍花样,从门缝弹出迷香粉,把看守都药倒了。”说罢,搬了张躺椅在门外坐下,花重锦隔着门缝,小声道:“世叔,世叔?”

老蔡懒洋洋地说道:“什么事?”

“谭夫人不是我杀的!”

老蔡翻了个身:“废话,我当然知道。但不是没找到凶手吗?你的嫌疑不是最大吗?”

“会不会是这屋子里的丫环干的,比如说,那个叫露清的丫环,她觊觎谭夫人的地位,想要杀死谭夫人,取而代之?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就算谭大哥要续弦,也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所以,我怀疑有人想把自己家的女孩儿嫁给谭大哥,所以收买谭府的下人,杀死了谭夫人!宋执纲、杨常兴都有嫌疑!

“我们都不知道谭夫人会出现在水榭,但如果凶手是谭府的人,那就容易多了,凶手可以想个借口把她引到水榭之中,然后将她杀死,再布置现场,掩人耳目。谭夫人尸体的突然出现是个关键点,我们是看到尸体后才知道她是被杀的,但那个尸体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宋执纲猜测是凶手把尸体平放在地上,然后在梁上悬挂一张人形剪纸,让烛光在纱窗上映出上吊的人影。但这有两个疑点。疑点之一:我进去的时候没有发现剪纸,它哪里去了?疑点之二:我用飞镖打断了上吊的绳子,从绳子的断口看,它的确是被我的飞镖打断的,也就是说,在我打落谭夫人的尸体之前,尸体是始终悬挂在那里的。

“这样的话,又有一个新问题:如果尸体始终挂在那里,为什么我们之前没看到水榭纱窗上有谭夫人的身影,而那个身影后来又突然出现?凶手是怎么做的这一点的?世叔,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花重锦细细分析完,等着老蔡的回答,门外却一片寂静。半晌,门外传来老蔡的鼾声。

“世叔!我可没有对你用迷香粉啊,你怎么也睡着了?”花重锦悲愤地喊道。

第二天一早,花重锦的房门就被推开了,宋执纲吆喝道:“走,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杨常兴和赵孝繁在宋执纲身后,冷冷看着花重锦。睡在躺椅上的老蔡跟睡在门口的两个家丁一起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谭尚晋身穿丧服,脸色惨白,对花重锦轻声道:“花贤弟,抱歉,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

“且慢!凶手另有其人!”一声清啸,一个女子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她大约二十上下,容貌清丽,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怒意和疲惫。

“月儿!”花重锦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怎么来了?”完了,让自家这个武功极好的老婆发现自己去了青楼,又离家出走几天,还摊上了命案,估计一顿狠削是免不了的。

秋月白冷冷瞥了他一眼:“叫你回家。顺便帮你解决一下你摊上的那桩命案。”

“可是,你还没了解这案子的来龙去脉……要不,我先跟你简单说一下这案子?”

“不必了。”秋月白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跑来这里了?自从你出了金陵城,我就一直暗中跟踪你,只是你没发现罢了。你在谭府住的这几天,一举一动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我在湖边树丛中看到你被人当成凶手,特地请老蔡帮我稳住谭知府和府中客人,然后我连夜去了一趟,帮你搜集证据,查明真相。”

老蔡微微一点头:“是的。昨天晚上,我这侄媳妇用千里传音,让我先拖延一晚上,她第二天一早就能查出真相,还你一个清白。我当时还暗暗担心,一个晚上的时间够不够。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秋月白向谭尚晋、宋执纲他们略一拱手:“诸位大人,民女已查明谭夫人遇害之事的真相,望诸位容我禀报。”

谭尚晋施礼道:“弟妹请说。”

宋执纲哼了一声:“看你怎么为你丈夫开脱。”

杨常兴和赵孝繁在窃窃私语:“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就嫁给这个采花贼了?”“可能是被他侮辱了,逼不得已,只好嫁给他,真是可怜哪。”

花重锦再次泪流:我也不差的好吧,为什么非要说得我像强抢民女一样?

秋月白冷然说道:“要查出凶手,必先查明凶手的作案手法。回顾整个案子,关键之处在于:纱窗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谭夫人的身影?

“昨晚诸位谈论案情的时候,我也听见了。宋大人提出的猜测是凶手把谭夫人尸体平放在水榭的地上,并准备了一张人形剪纸,用绳子系着,放在水榭梁上。这水榭风大,纱窗又透风,渐渐地,风把梁上的剪纸吹下来,灯光把剪纸映在纱窗上,所以我们就看到空无一物的纱窗上,突然出现了谭夫人上吊的剪影。

“但这种作案手法有漏洞。我家夫君看到谭夫人上吊的时候,用飞镖打断了绳子,这是凶手意料不到的。如果我家夫君当时没有打出飞镖,而大家来到水榭的时候发现原本悬挂着的尸体平躺在地上,不是会起疑?再说,我家夫君跑进水榭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剪纸。当然,宋大人认为我夫君就是凶手,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这样宋大人提出的猜测就说得通了。但是,案发时,我一直在盯梢我家夫君,并没有看到他接近过水榭,所以他不是凶手,而宋大人提出的猜测也就说不通了。

“但是,有一点宋大人是说对了:凶手费尽心机布置现场,是因为他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如果凶手在跟诸位一起喝酒的时候,尸体突然出现,就没人会怀疑他是凶手。我也确信,凶手就是当时小亭里赏月的人之一。”

宋执纲皱眉道:“那你说凶手是怎么布置现场的?为什么我们会看到空无一人的水榭里突然出现尸体?”

“其实这个布置现场的手法很简单,连小孩子都会。如果我们在自己的一侧点燃一支蜡烛,那么地上的烛光里就会映出我们的影子;但如果我们在身体两侧各点燃一支蜡烛,那么地上就会出现两个影子,但那个影子会淡很多。凶手就是利用了这个原理:他把谭夫人吊在梁上之后,在水榭两侧纱窗下各点燃一排蜡烛,这样,尸体的影子就被两侧的烛光冲淡,你们隔着又远,当然在纱窗上看不到尸体的影子了。而靠近你们那一侧的纱窗下摆的蜡烛比较短,不久就被烧完了。那排蜡烛熄灭后,远离你们那一侧的蜡烛还没烧完,烛光把影子投到纱窗上,你们就看到了尸体的影子。”

老蔡点头道:“怪不得我们发现尸体的那一刹那,水榭里的烛光好像一下子黯淡了很多,原来是蜡烛熄灭了一半的缘故。可是,就是那一侧的蜡烛全部烧完了,也该在原地剩点烛蒂痕迹什么的,但我们在地板上什么也没发现啊。那些烛蒂都哪里去了?”

秋月白面无表情地一指宋执纲:“请宋大人查看一下自己的鞋底。”

宋执纲脱下鞋子一看,只见右脚鞋底蹭上了一块白色痕迹,好像是药丸外壳封的蜡壳。宋执纲略一皱眉:这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秋月白继续说道:“我记得昨晚宋大人向水榭跑去的时候,踩到了一只乌龟,而宋大人鞋底上的蜡油,就是在那只乌龟的壳上蹭到的。”

花重锦明白了:“你是说,靠近我们那一侧的纱窗下摆的蜡烛,是粘在乌龟背上的?蜡烛烧完后,乌龟带着粘在背上的烛蒂爬进湖里,我们就找不到烛蒂了。可是,这乌龟不会乱爬吗?如果凶手刚刚布置好现场,乌龟就爬走了,那他的功夫不是白费了?或者说,我们跑进水榭的时候,乌龟还没有爬走,我们不就发现了?”

秋月白冷冷一笑:“你以为凶手是笨蛋吗?乌龟在天寒之时会冬眠蛰伏,一动不动。凶手事先把乌龟放在冰窟里冻晕,再把乌龟摆在地上,在它们背上粘上蜡烛并点燃。一开始,那些乌龟还在冬眠,所以它们顶着蜡烛一动不动,它们背上的蜡烛发出的光把尸体的影子冲淡了。慢慢地,越来越多的热烛油滴在乌龟背上,它们慢慢从冬眠状态中醒来,而当蜡烛只烧剩烛蒂的时候,乌龟感受到了烛火的灼热,急着爬进水中,缓解龟背上的炙热。所以,当你们赶到的时候,那些乌龟早已爬入湖中,虽然当时宋大人在桥上踩到一只漏网之鱼,但那只乌龟背上的烛火已经熄灭,再加上当时天黑,也没有人注意到那只乌龟背上有烛油和烛蒂。”

宋执纲微微颔首:“说得有理。这位夫人,依你所见,凶手到底是谁?”他见秋月白分析得头头是道,对她也客气了很多。

秋月白淡淡说道:“凶手利用乌龟布置了现场,可这谭府本来是没有乌龟的,后来谭知府为了在生辰那天放生,才购买了大量的活乌龟。而且你们吃完晚饭后,谭知府让你们先去了山坡小亭中,他随后才到,也就是说,你们之中只有他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乌龟被人放进冰窖里冻晕,而谭知府去过冰窖取酒。再顺便说一句,虽然花园中地形复杂,但这毕竟是谭知府的家,他对花园的路径也是了如指掌。”

“这怎么可能!”花重锦失声叫道,“谭大哥夫妻恩爱,他怎么可能对自己妻子下毒手!我亲眼看到,谭大哥把他妻子绣给他的手帕时刻带在身边。上面还绣着谭夫人的闺名,一个‘璧’字,错不了!”

老蔡也点头道:“我也记得谭贤侄的夫人闺名中有个‘璧’字。他们是从小定亲,虽然后来一直没有见面,但谭贤侄飞黄腾达后还是迎娶了槽糠之妻,对官宦家的千金小姐毫不动心。侄媳妇,你恐怕是搞错了吧?”

秋月白淡淡道:“谭知府眷恋发妻不假,但如果谭夫人并非他的原配妻子呢?”

老蔡惊讶道:“不会的,我记得谭贤侄当年订婚的妻子的确姓徐,而且闺名有个‘璧’字,的确就是谭夫人。”

秋月白摇头道:“你们前日饭后品尝干果,谭夫人说是自己娘家送来的。我听蔡世叔说谭夫人父母早亡,曾寄住于伯父家中,她把伯父家称为娘家,看来是有内情的。我大胆猜测,那位跟谭知府定亲的徐姑娘,跟现在的谭夫人是堂姐妹。因为两人是堂姐妹,所以都姓徐,而且名字中有一字相同。

“当年徐姑娘父母去世后,她寄居在伯父家中,孤苦伶仃,总算盼到了夫婿衣锦还乡的时候。而且她夫婿并没有另攀高枝,依旧要迎娶贫贱时订婚的妻子。但徐姑娘的伯父动了心思:他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冒充侄女,嫁给谭知府,享受荣华富贵。谭知府又与徐姑娘多年未见,不知徐姑娘相貌,不知内情,迎娶了徐姑娘的堂姐,也就是现在的谭夫人。后来谭知府发现自己的妻子是被人假冒的,愤怒之下起了杀意!”

秋月白从袖中取出一沓纸:“我昨晚连夜去无锡乡下,找到徐姑娘的伯父,跟他核实了这件事情,这是他的证词。徐姑娘的伯父承认了自己把女儿代替侄女出嫁,徐姑娘的名字叫徐怀璧,而谭夫人名叫徐安璧。两人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命运也有天壤之别。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好不容易盼到苦尽甘来的一天,却被人顶替了去;而另一个父母宠爱,平享荣华富贵。”

众人不再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了,因为谭尚晋听完秋月白的这番话后,早已泪流满面,不能自制。

花重锦叹道:“谭大哥,现在的谭夫人对你不错,何必杀她?就算你一定要娶原配,你把她休了,再娶原配就是了,是她们家理亏在先,也不会反对。”

谭尚晋吼道:“不!我已经不能娶她了,因为她已经被徐安璧一家害死了!”

众人都愣住了,只有秋月白神色如常,估计她昨晚早已打听到此事。

谭尚晋流泪说道:“我父母早亡,我孤身一人,生活拮据。徐姑娘虽然寄居在伯父家中,但也打听到我的状况,她天天熬夜纺纱织布,换了钱财,托人捎给我。虽然我跟她多年未能见面,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如果没有她,我估计不知成了哪里的恶鬼了。她对我的恩情,我粉身难报!

“我中了皇榜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她伯父家里迎娶她。我以为我可以让她衣食无忧,一世安乐,却不知我娶的是另外一个骗子!我娶了这个骗子后,竟然迟迟没有识破她的身份!我一直以为我和徐姑娘夫妻一体,心意相通,如今娶了另外一个人,却一直没有识破,我真是个糊涂虫……而徐姑娘,我真正的妻子,在我娶妻后的不久,也郁郁而终。他们的邻居看不过去,偷偷写信告诉我,我才知道我的妻子被人掉包了!

“我去看了徐姑娘的坟墓,没错,是她,墓碑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徐怀璧之墓’,因为她是未嫁而死,不能入祖坟,她伯父随便把她葬在乱葬岗上。她操劳一生,却没享过一天的福。她被人夺去了丈夫,夺去了生命,连最后的安身之地都没有!我是她的丈夫,竟然娶了其他人还毫不知情。我不能娶她,那就让我为她报仇吧。

“但是,如果我因为杀人入狱,被闹市处斩,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我好不容易才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如果杀人之事暴露了,谭家声名何在?谭家虽然贫寒,也是世代书香,谭家的声名不能毁在我手里。所以,我趁家中宾客云集之际,把徐安璧杀死,并布置了现场,故弄玄虚,让人以为这是鬼神所为。不料,因为花贤弟会武功,也被卷了进去……

“如今,弟妹查出了真相。杀人偿命,我也无颜再活在世间。只盼诸位不要把此事声张出去,保存我谭家声誉,尚晋不胜感激!”

说罢,谭尚晋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刺进胸膛,众人抢救不及,看着他气绝身亡,纷纷掩面叹息。

山间,花重锦和秋月白策马飞奔。

秋月白始终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花重锦一眼。

花重锦心虚道:“娘子,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秋月白丢来两个字:“有点。”

“不要生气了嘛,我知道你早就不气了,要不也不会来为我洗清嫌疑……”花重锦死皮赖脸地缠着她。

“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守寡。要是你死了,我师兄杀过来,我也少个帮手。”秋月白冷冷说道。

花重锦见势不对,赶紧换个话题:“呃,谭大哥自杀后,蔡世叔他们对外宣称谭夫人是被谭大哥识破身份,羞愧自尽,而谭大哥是听说徐怀璧姑娘死去后,自杀殉情。这样,谭大哥杀人之事算是瞒下来了,谭家的声誉也保住了。唉,谭大哥真是个痴情人,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不要,也要为心爱的女人报仇。月儿,我对你的心意,跟谭大哥对徐怀璧的一样!”

秋月白叹道:“徐怀璧姑娘在谭知府最困难无助的时候,救助了他,这就够他铭记一生了。其实谭知府真正爱的,是当他在困境的时候帮过他的人,就算当时帮他的是徐安璧,他也会喜欢她的。人就是容易爱上救助过自己的人,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爱那个人,还是仅仅为了报恩……”

花重锦忙问:“娘子,你当初执意要下嫁于我,是不是因为我救过你的命?如果我当初没有救过你,你还会看上我吗?”

没有回答。秋月白挥鞭打马,把花重锦远远抛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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