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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诺杀手》全文阅读_作者:凛

发布时间:2023-07-21 11: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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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直在下雪。小镇格兰的雪每一年都下得特厚。雪花噗噗烁烁,永远都从天上漏不够似的。警长大卫·沃克叼着雪茄,两脚搭在办公桌上,暖气开得足足的,惬意极了。他想,虽然外面风雪交加,可这个冬天给人的感觉还真宁静。

小镇面积不大,人口不多,基尔克山从东部、南部和西部将格兰小镇围绕其中,像一条巨蟒守候着自己的巢穴。小镇北边,是一处巨大的淡水湖泊——羽毛湖。山与湖是令小镇人自豪的旅游胜地。不过,游客们一般都只是在夏、秋两个季节来。一到冬天,雪花一飘,湖面上结起了冰,山上的道路也全被积雪覆盖,路况就会很差。到了这时,山与湖就成了两道天然屏障,小镇就基本上与世隔绝了。

大风雪从前天就开始了。到了今早,路面的积雪恐怕早有两米多厚。小镇的居民若是要出镇子进城,根本就没法开车。他们唯一的办法是乘坐小火车。然而,一天前,小火车也停运了。

看着雪花一片片降落,沃克警长打开了收音机,顺手拿起了那份刚收到的“报案记录”。这次“报案”和一起“谋杀”有关。

格兰小镇是一个祥和的小镇。犯罪率几乎是零。除了外来的游客偶尔喝醉酒闹事之外,小镇多年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抢劫偷盗的案件,更不用说什么谋杀案了。沃克警长认识这里的每一位居民。在这样的社会风气和安全条件下,小镇居民们出门从来不上锁,完全做到了“路不拾遗”和“夜不闭户”。这样的小镇在美国不多见,恐怕在这地球上也不多见了。

沃克警长问自己:“这样的小镇哪里有?”

然后,他又自己笑笑回答:“天堂。”

但是,刚才收到的“报案记录”却和小镇的祥和格格不入。他用手指下意识地弹了弹记录纸页,耳朵听着收音机。记录很薄,只有一页,上面也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收音机里传来新闻报道,说这场大雪是这个地区数年来最大的一场,小镇通往外界的火车恐怕要等到大雪过后才会恢复运营。新闻最后的天气预报说,这场大雪还要持续两天两夜,要想通车的话,最快也得再等上一周。

沃克警长听后耸耸肩。他的生活都在小镇上。通不通车对他来说,影响不大。他把目光集中到了报案人的姓名上。报案的人,确切地说是个小孩。

小孩名叫汤姆,今年十岁。他是由母亲领着顶着风雪来报案的。汤姆的母亲趁孩子上厕所的时候,小声对沃克说,这孩子纠结好几天了,说小镇里隐藏着一个凶手,母亲终于拗不过他,只好带他来报案。汤姆的母亲希望沃克警长配合一下,假装记录记录案情,让孩子能安下心来。

警长也就配合了一下。

就是嘛,这样一个安静平和的小镇,彼此认识,谁有什么样的坏毛病大家都清楚,哪里会隐藏什么凶手呢?

警长笑着对母亲点点头,十分配合地问汤姆:“谁是凶手?”

“多米诺。”汤姆回答。

“什么多米诺?”

“多米诺骨牌的多米诺。”汤姆说。

警长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汤姆的母亲,只见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小孩子总会幻想一些并不存在的事情,比如床下的精灵,衣柜里的怪物,还有看不见的好朋友。沃克警长觉得这个小孩的想象力与众不同,是个当警长的料。

“好吧,我知道啦。你可以走啦。”沃克警长在抽屉里翻了翻,在几包烟下面找到一小盒巧克力。他把巧克力塞进了汤姆的上衣口袋里。

“这是对我报案的奖励吗?”汤姆笑了笑,露出新长的雪白牙齿。

“那当然。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个好公民。”沃克说。

“可是,你还没有问我多米诺骨牌要杀谁呢?”

沃克警长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孩的想象力还挺配套。他慈祥地揉了揉汤姆亚麻色的头发,感觉小孩的头发像钢丝刷一样硬,难怪脾气也像钢丝刷。

“那你说说看,多米诺骨牌要杀谁?”沃克警长耐心地问。

“乔治爷爷。”汤姆认真地说。

沃克警长认识乔治爷爷。他管他叫老乔治。老乔治今年70多岁了,一个人住在镇子靠近羽毛湖的小木屋里。他身体还算硬朗,天气好的时候会坐在后院的门廊上钓鱼。有时候,沃克警长也会过去和他聊一聊。若是哪天老乔治钓到了大鱼,他们就会在湖边架上烧烤架,一边喝啤酒一边聊天。

沃克还知道,老乔治最近眼睛视力越来越差,医生说是黄斑病变,建议他少看书,少看电视。但老乔治是一个人住,如果不看书,不看电视,那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娱乐了。尤其是不能看书这一项,几乎要了老乔治的命。

老乔治是个推理小说爱好者,订了很多推理杂志,其中有一份来自中国,叫做《推理》。这份杂志开办好多年了,在杂志创刊100期后,又开设了海外英文版。老乔治很爱看。若是不让他看推理小说,那他的生活就很无聊了。

于是,汤姆就自告奋勇地为老乔治朗读。老乔治每周付给汤姆十美元。每天晚饭后,路过老乔治家门的人,都会听见汤姆毫不熟练的拼读声。自从汤姆找到了这份“工作”,他就成了小镇杂货店糖果柜的VIP常客,而且,还成了镇子里最富有的小孩。

“这是谁告诉你的?”沃克警长问。

“乔治爷爷。”

“他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沃克警长不相信汤姆的话。一个十岁小孩的话,一个念杂志时连“连环杀手”的“连环”这个单词都要拼读好几遍才能念对的小孩的话,谁会相信。沃克警长这么问,只是对小孩的想象力好奇罢了。再说,如果老乔治真的预感到了自己处在危险之中,第一个要告诉的人肯定是警长。

“乔治爷爷前几天专门教了我怎么玩多米诺骨牌。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凶手就是多米诺骨牌。”

“呵呵。”沃克警长笑了。这个老乔治,恐怕是看多了推理小说,走火入魔了。

沃克又拍拍小孩的头,把小孩的话认真地记在了一页纸上。他表演得像模像样,仿佛真是在做报案记录。汤姆还真相信了,临走时,还对他鞠了一个大躬,说:“谁都不相信我的话。只有你相信了。谢谢你。”

小孩的话让作假的沃克脸一红,难堪地笑了笑。他目送这母子俩离开警署,艰难地走入雪中。今天一早,雪地里清理出半米宽的空地供人行走,这时候又积满了四寸多高的雪花。汤姆和他的母亲亲,每走一步,脚步都要深深地陷下去。两人身后,留下一大一小两双脚印。在他们远处,是基尔克山。大山此时满山银装素裹。这时候,是没人进山了。

沃克打算把这份特殊的“报案记录”保留起来,等汤姆长大后,在参加他的婚礼时,压在玻璃框里送给他。到时候,这一定是一份与众不同的礼物。

沃克刚放下“报案记录”,他的手机就响了。打电话的是个女人,叫玛丽。她气喘吁吁地说:“老乔治死了。”

2

等沃克警长赶到湖边小屋的时候,门外站满了人。他们都是镇里的居民,在风雪中冷得挤成了一堆,跺着脚,相互依偎着。他们的表情悲伤,还有些惊恐疑惑。在这个小镇,消息传得比电话快。

玛丽也挤在中间。玛丽今年五十多岁,和老乔治是老邻居了。玛丽说老乔治每天起床后都会拉开窗帘的,但是今天,都下午了,还没见他拉开窗帘,她就担心了。在她的印象中,老乔治从来不会起那么晚。

玛丽告诉沃克,她先是在门外喊,后来又敲了门。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最后,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进了屋,看见躺在床上的老乔治。

沃克警长听完玛丽紧张的叙述,在人群里看了一下,看到了一个细高个儿——尼克·罗瑟夫。罗瑟夫是小镇上唯一的医生。他处事谨慎,凡是超出他能力范围的病情,他都建议病人去附近的城市辛克去看,那里有大医院。

沃克对罗瑟夫点点头,罗瑟夫会意,和沃克一起进了屋。

推门时,沃克听见玛丽在身后说:“我一发现老乔治去世了就给你打了电话。打完电话后,我就守在门外。除了我,没有其他人进过他的屋子。”

老乔治是死在卧室床上的。他躺在床上,眼睛还没闭上,望着天花板。罗瑟夫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估计老乔治是在昨晚下半夜去世的。

“他是……”沃克警长的话只问了一半,罗瑟夫就接上说:“看起来是心脏病发作。老乔治除了眼睛不好,心脏也不好。你看看,还抽那么多烟。”在老乔治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烟灰缸旁边,是各式各样的药瓶子,治疗咳嗽心脏病的都有。瓶子旁边,还有一个空玻璃杯。在玻璃杯前,靠着老乔治的手机。

“可不可以算出准确的死亡时间?”沃克说。

“没有经过解剖,我手头什么工具也没有,这可不好说啊。”罗瑟夫说话的声音十分压抑,眼圈有些红。他也认识老乔治好多年了。

沃克点点头,眼圈也跟着红了红。他转过身,把整个卧室仔细检查了一遍。暖气正常,地面没有任何古怪的脚印,窗户是关着的,一切都很正常。

他默默地看,心里却密集地敲起了鼓。难道老乔治真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像啊。可是,小孩汤姆的报案又作何解释呢?出镇的路已经断了,如果老乔治确实是被害,那凶手肯定还藏在小镇里。汤姆还说,凶手是多米诺骨牌,可在老乔治的卧室里,一张牌也没有。

“尼克,你能否判定,老乔治是因发病死亡还是被人谋杀致死?”沃克小声问医生。

“谋杀?!”尼克·罗瑟夫惊叫起来,“这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乔治,一个和和气气的老好人,谁会杀他?再说,他都一把年纪了,在上帝面前都挂了号,谁又需要来杀他?”

“尼克,先不管那么多,我只是问你,你能判断老乔治的死因吗?”

尼克·罗瑟夫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他的这一串动作把沃克给搞晕了。沃克对着罗瑟夫猛一瞪眼,有些生气地说:“你这摇头晃脑的,到底什么意思?”

罗瑟夫无奈地摊开两手,“若是要解剖老乔治,我没有这个权力。”

沃克明白了。罗瑟夫的意思是从法律的角度讲,他不能给尸体做解剖。也对啊,小镇上从来没有出过命案,当然也就没有法医一职了。

“如果我弄到了许可,你干不干?”沃克问。

“不干。”罗瑟夫说。

“为什么?”

“我虽然是医生,但一般只是看头痛感冒什么的,很多年没有动刀了。再说,老乔治又是熟人,我,我的确干不了。”

沃克听了叹了口气。他陷入了两难境地。他不能说老乔治是发病身亡,他有怀疑;但是,单凭一个小孩子的话,又怎能断定老乔治就是被谋杀的呢?

难啊!

沃克走出卧室,来到了厨房,看到厨房的餐桌上赫然放着一副骨牌的残局。

多米诺骨牌!

多米诺骨牌一共有二十八张牌。每张牌面平均分成两个部分,看起来像一个长方形被等腰切成两个正方形。每个正方形里都分别有点数。最多是六点,最少的是空白。

多米诺的骨牌有一个最简单的玩法,有些像纸牌的接龙游戏。比如A和B两个人玩。牌就被平均分给两个人。他们彼此看不到对方的牌。如果A手中有两个六点的那张牌,那A先出牌,轮到B第二个出牌时,B就得出一张含有六点的牌续上,否则就pass,失去出牌的机会,再由A接着出,依次类推。谁的牌先出完,谁就为胜。失败者,永远都是因为手里没有可以连接对手点数的牌而告终。玩牌的人轮流出牌。开牌后,牌可以从左边也可以从右边发展,关键是数字必须能连接上。

下图是一副用两个五点的牌开牌的残局。有的时候,玩家为了增加游戏的难度,故意拿走两张牌或四张牌(如果是两个人玩,必须拿走双数),彼此都不知道拿走了哪些牌,这样,对双方手中的牌就不可能做出百分之百绝对正确的推理。有时候,在被拿走的牌中就会有用来开牌的两个六点。如果发生了这样的情况,那么就由手中有两个五点的人来开牌,就是下图:

在图的最右边,是两个五点构成的第一张牌。假设这是玩家A放下的第一张牌;那么,B就会放下第二张牌——牌面上是五和四,五点接上第一张牌的五点;然后再由A出第三张牌,A就出了四点和三点的牌,第三张牌上的四点就接上了第二张牌上的四点……依次类推。

这是一个大人小孩都喜欢玩的游戏。尤其是在喝了啤酒之后,头晕乎乎地玩,不十分算计对手手中的牌面点数,算计如何出牌,会很开心。

这时候,在老乔治的餐桌上,就放着一副多米诺骨牌残局!

而小孩汤姆说过:“乔治爷爷说多米诺骨牌是凶手!”

沃克走向了多米诺骨牌。

乍一看,这是一副残局。在残局的中心,就有一个上下都是六点的牌,说明这是用有两个六点的那一张牌来开的牌。骨牌往左右两边延伸,各摆出两条长线。

沃克先看左边的那一条,六点后续了六点和二点,往后的牌是二点和四点,后一张是四点和五点,后一张是五点和空白……一直到末尾,数字都是接上了的。

沃克再看右边那一行,在两个六点的牌后,是六点和一点,后面是一点和空白,再后面是空白和三点……数字也都续上了,也没错。

如果老乔治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暗示汤姆多米诺骨牌是凶手,那么也就是说,他指正凶手的蛛丝马迹就藏在骨牌中。

可是,如果老乔治在骨牌里藏了线索,就说明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凶手的身份,为什么不提前来报案,或者直截了当地把凶手的名字写下来呢?难道,老乔治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凶手是老乔治无法说出口的人?

亲人?

沃克知道老乔治只有一个儿子,叫约翰,在辛克城开了一家小公司。这个儿子和老乔治关系非常好,周末一有时间,就会带着漂亮的妻子和两个小孩来探望老乔治,给老人买很多礼物,也给老人带来了不少欢乐。

除了约翰一家,老乔治就再没有其他亲人了。他的老伴早在五年前就在医院里去世了,给他留下了一笔数额为两百万美元的保险金。

沃克又把目光投到那副骨牌残局之上。每一张牌都是按逻辑出的,没有任何差错。那么,如果老乔治真的在骨牌里留下了凶手的信息,那信息到底是藏在哪里呢?

3

沃克冥思苦想,始终看不出端倪。他在老乔治的手机上找到了约翰的号码。打出之前,他查了查电话上的通话记录,双方最后一次通话是在昨天下午七点。通话时间是五分钟。这很有可能是一次普通的家庭通话。

沃克随即打通了约翰的手机。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后,约翰半天没有出声。

过了很久,他才说:“父亲现在在哪里?”

沃克说:“暂时还在他的卧室里。”

“我马上来。”约翰说。

“你怎么来?这么大的风雪,山路很危险,路面上都是两米高的积雪,根本开不了车,早封山了。火车也停了。”

“我雇直升机。”约翰听起来很固执。

“呵,就算你有钱雇上了直升机,这样的风雪,你也飞不过来。”

“那我怎么办?”

“你先等等。等火车开通后,你再过来。”

约翰迟疑了一下:“只有这样了。请你,请你善待我父亲。”

“我会的。”沃克说完,挂下了电话。虽然看不到约翰的脸,但他也从约翰的语气里听到了悲伤。

4

打完电话,沃克驱散了围观的众人,只留下了警署里的另一个警员,弗朗克·伊。弗朗克是个年轻小伙,还不到二十六岁,前年刚刚成家,今年妻子给他生了个小宝宝。整座小镇警署,就只有他和弗朗克两名警力。

沃克还是让弗朗克按照凶案程序照了相,保留了现场。弗朗克是在小镇出生的,在小镇上的小学,去读警校时,是他第一次离开小镇远行。他坚决不相信,老乔治的死亡会是一场凶杀案。在他看来,这个祥和的出生地,是一个安全的天堂。他频频追问沃克,确定这是谋杀的证据是什么?沃克只是连连摇头叹气。他又追问,怎么处理老乔治的尸体?沃克也是连连摇头。他们这样的小镇警局,哪里有停尸间嘛。小镇教堂里倒是有存放尸体的冰柜,但是鉴于老乔治的死亡蹊跷,沃克就不能随意挪动尸体。

沃克耐不住弗朗克的纠缠,来到小屋外面。门口的雪被大家踩得一塌糊涂。风还在呜呜地吹,大片的雪花还在拼了命地坠落。沃克冒着风雪绕着房屋走了一圈,也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现脚印。再说,这么恶劣的天气,就算凶手留下什么痕迹,也早被风雪掩盖了。

半个小时后,弗朗克急着回家,要去看看他的小孩,沃克就同意让他先走了。

弗朗克走后,沃克一个人在老乔治的餐桌边坐下,兀自检查起老乔治的手机来。手机里存储的电话号码不多,都是镇上的人。只有一个号码有点特殊,号码的主人名字叫吉姆·帕克。在老乔治的通话记录里,老乔治最近和这个叫吉姆的人通话频繁。可是,沃克从来没有听老乔治提过这个人。在这样的小镇,大家是无话不谈。

谁是吉姆·帕克?

沃克拨通了这个号码。手机里传来动听的音乐,配合着音乐声,传来机器系统请您等待的声音。然后有人接起了电话:“帕克律师事务所。”

律师事务所?

终于,沃克找到了这个叫吉姆·帕克的人。这名律师一开始还要保密,但后来听说老乔治死后,就直接告诉沃克,老乔治是他的客户。老乔治在五年前立下遗嘱,身故后,妻子的两百万美金,无论还剩多少,全都留给他的儿子。

“不过,”帕克律师在挂上电话前,有些犹豫地说,“老乔治最近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他说有点想改一改遗嘱。”

“你能说得再详细些吗?”沃克似乎找到了老乔治被杀的动机。

“他只是说有个愿望,想把这笔钱捐出去。他说他的儿子一家活得很不错,不需要这笔钱。他想把这钱捐到非洲。”

“遗嘱改了吗?”

“我已经起草了新遗嘱,本来老乔治是要来签字的,因为下雪,路都断了,他就没有成行。”

有动机!

“这件事,他的儿子约翰知道吗?”沃克紧张地问。

“他说已经和约翰谈过了。儿子同意了。他说自己的儿子是个善良的人。”

沃克失望地挂上了电话,怀疑约翰的动机断了。而且,就算约翰有动机,他也不可能在这大雪天进入小镇。

多米诺骨牌杀手到底是谁?凶手难道是小镇中的某个人?

5

一天后,雪小了。沃克早关掉了老乔治小木屋里的暖气,因为气温极低,老乔治的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沃克给总局打了电话,终于争取到了一名法医。铁路和公路都还没有开通,局里咬牙切齿地同意让法医尽快坐直升机来。

这期间,沃克警长把小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想了一遍,但怎么也找不出谁有谋杀动机。杀死老乔治,根本无利可图,除非是复仇谋杀。可是,老乔治退休前是小镇的小学老师,受人尊敬,退休后一直安安静静地享受生活。老乔治不喜欢旅游,很少离开小镇。这么多年,他从未和任何人发生过口角,怎么会有仇人呢?

当天下午,一架直升机轰隆隆地停在了湖面上,送来了一名法医。

经过检验,老乔治的死亡时间是三天前的午夜四点。老乔治死亡时心脏病的确发作。但是,心脏病并没有导致他的死亡。他是被闷死的。法医还在他的气管里发现了很多纤维。法医把这个消息传到了总局。总局大吃一惊,立刻用直升机派来了鉴证小组。

鉴证小组对现场进行了调查取证。

又经过两天的等待,总局传来了确切的消息,老乔治是被人用自己的枕头蒙住脸窒息而死。

总局派出了一个调查小组,在询问了小镇上所有的人后,都没有找到任何怀疑对象。警方也对小屋里的指纹采了样,屋子里的指纹很多,除了老乔治的指纹外,还有不少小镇其他居民的指纹。老乔治在小镇上关系很好,不少人喜欢找他玩。不过,在那副多米诺骨牌上,却只有老乔治一个人的指纹。

听到这个消息,沃克的心紧了一下。他早已把汤姆的“报案”转述给了调查小组,小组才对那副骨牌专门做了指纹检测。汤姆也看了这些骨牌,认出就是几天前乔治爷爷用来教他的那副,因为,他记得,这是一副很旧的骨牌了,他还趁乔治爷爷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用笔尖在其中一张上画了个记号。

看来,看多了推理小说的老乔治一定在死亡前,悄悄把骨牌上其他人的指纹擦干净,只留下自己的指纹,留下了那副牌局。

老乔治的确是在用骨牌传递线索。

积雪在融化,凶手的影子如同这融化的积雪一般,越来越淡。沃克对找到凶手的希望,也越来越淡。

调查小组询问了镇上的每一个人,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老乔治被害的夜晚,风雪连天,人们都呆在家中。只要不是单身,都有彼此的不在场证明。那些单身汉,也被盘问了又盘问。他们的询问弄得大家彼此互相猜疑。小镇上的和平气氛也越来越僵硬。

终于,案子的调查进度就只能这样了。

这只能是一个悬案。

在调查小组离开之前,沃克接到了玛丽的电话。这个电话,重新打开了这个案件的潘多拉魔盒。

玛丽在电话里犹犹豫豫,最后,在沃克的劝说下,她说:“其实,这只是我无意间听到的,可能是瞎猜。”

“说吧,也许你能帮助老乔治。”沃克说。

“上个月,还没下雪的时候,老乔治的儿子约翰单独开车来看过他。”

“哦?”

“我看见约翰的车停在老乔治的木屋门口,就很高兴。我一直很喜欢约翰这个孩子,就打算送点我新烤的松饼过去,谁知道,当我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他俩在争吵。”

“吵什么?”

“好像是为钱。老乔治要把一笔钱捐出去,约翰说他没良心,也不想想自己的儿子,在外面打拼多么辛苦。两人吵得很厉害。”

“后来呢?”

“我,我不好意思老站在人家门口偷听,就走了。”玛丽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犹犹豫豫地说,“这也许,也许,不是什么线索。”

挂上玛丽的电话,沃克警长无法平静。他又拿出那副骨牌的残局照片。他吸着烟,盯着照片拼命地看。忽然间,大脑里一阵灵光闪现,他找到线索了。线索就在骨牌里,那么明显,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沃克激动极了,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他披上外衣,踏入外面的雪地中……

6

第二天,火车也开通了。老乔治的儿子约翰一早赶了来。在此之前,他在辛克的警署就已经被询问过了。老乔治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一直在家。沃克让他直接到教堂来。

老乔治被平放在一口黑色的亮漆棺材里,神态安详。沃克在老乔治的棺材前等到了约翰。

“约翰,在你父亲的面前,你跟我说实话。如果你坦白,我和检察官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减你几年刑。”

教堂里安静极了。耶稣的受难雕像目光垂视,似乎是在默默注视着约翰。约翰一脸莫名其妙:“沃克大叔,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老乔治是被人用枕头闷死的。那个拿起枕头的人,是你。”

“沃克大叔,”约翰的声音高起来,回音阵阵回荡在教堂中,他摊开手,往后退一步,“你可千万不要随意诬陷。我爱我的父亲,我怎么会杀他?”

“为了钱,为了那两百万美元。”

“沃克大叔,你有没有联系过我父亲的律师?父亲已经立下遗嘱,同意在他身故后,把所有的钱都留给我。”约翰的表情委屈极了,也诚实极了。

“但是,你的父亲计划修改遗嘱,把钱捐掉。”

“这事我知道。父亲和我谈过了。我也同意了。这是父亲的钱,他要怎么花是他的权利,我没权干涉。”

“可是,你干涉了。”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在父亲准备修改遗嘱之前杀了他?”

“对。如果不是那场风雪断了路,你的父亲就已经修改了遗嘱。是风雪给了你机会。你最后的机会。你在那天晚上,偷偷潜入小镇,进了你父亲的家,亲手杀死了他。”

“可是,沃克警长,你好好想想,父亲死亡那天晚上,所有的交通都断了,我怎么来。飞来?可就算是直升飞机,那样恶劣的雪天,也没法飞。”

“你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约翰,交代吧,这样还能给你减刑。”

约翰冷笑了两声:“我的父亲去世了,最悲伤的人是我;而我的父亲又是被人谋杀的,你不去抓真正的凶手,反而来抓我,你不觉得过分了吗?”

“约翰,你真要我说吗?如果我说了,你就没有和检察官谈条件的机会了。”沃克还想说服约翰。

“说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创意?难道我长了翅膀不成?”

“你不能开车来,也不能坐火车来,更不可能坐飞机,你是从湖上来的。”

“湖都结冰了,哪有船?”

“冰就是你的船。你是滑冰来的。羽毛湖的另一端连着辛克城。你只要穿上滑冰鞋,最多只需一个小时,你就可以进入小镇了。你父亲的小屋就在湖边,那样风雪交加的夜晚,又是半夜,没有人会看见你。”

约翰的脸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你可有证据?人证?物证?”

沃克摇了摇头。

约翰转身看了一眼父亲的遗容,然后抬起头来,对沃克说:“对不起,我要火化我的父亲了,请你不要妨碍我。如果你再缠着我,就算你是警长,我也有报警的地方。”

“报吧。”沃克说着,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从教堂的幕帘后,走出几名警员。其中一个走上来,对约翰念了米兰达条款,并给他戴上了手铐。

“等一下,”约翰挣扎,“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杀人!我没有谋杀我父亲!”

“哎。”沃克又叹一口气,又一位警员走过来,手里拿着一部手提电脑。

“父亲的电脑?这还是我买给他的呢。”

“你看看这个。”沃克打开了电脑里的一段视频,里面,约翰把父亲推倒在床上,并用枕头捂住了老乔治的脸……

“你,你们怎么搞到的?”约翰开始乱了阵脚。

“你的父亲,早已预料到你会不满,在你实施谋杀的时候,他的电脑就放在床的对面,摄像功能是开着的。电脑屏保是黑色,所以你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被摄像。”

“父亲怎么会知道……?”

“知子莫如父。”

“你又怎么发现电脑里的视频的?”

“你的父亲,在你行凶之前,就早有预料。但你是他最爱的儿子,他从心底里希望你不会动手,可他又没有把握。所以,他设了一个牌局。多米诺骨牌的牌局。在那副牌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这副牌,是老乔治最后的话。”沃克说着,拿出了牌局照片,放到约翰面前。

约翰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这副牌上的数字都是连续的,没什么问题啊。”

“一套完整的骨牌,总共有28张牌。你再数数。”

“1,2,3,……啊,只有27张。”

“少了一张。老乔治为什么要专门拿走一张牌呢?如果他是和人对弈,要故意拿走牌的话,应该是至少拿走两张,应该拿双数,否则分牌就会不均。可他只拿走了一张牌,就又一次提醒我们这牌里有信息。我记下了这张牌的点数,3和4。我猜这应该是个密码。”

“电脑开机的密码?”约翰说。

“是的。本来,如果我们能想到电脑,找专门的技术人员也可以很轻易地解开这个密码。这只是一个低级密码。但是,像这样一个夜不闭户的祥和小镇,像老乔治这样一个普通人,连保险柜都没有,又有什么东西需要密码呢?”

“只可能是电脑了。”约翰说。

“可是,他这么普通,有谁又会想起来主动去查查他的电脑呢?”

“所以,他煞费苦心,用骨牌做暗示,让你们去寻找家里唯一可以用密码打开的东西——电脑。”

“你只说对了一般。他本来是可以找我直接报案的。但是,他煞费苦心,安置了骨牌和电脑,就是希望他的预感只是一场瞎猜。他本来希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沃克遗憾地说。

约翰的眼神黯淡了。警察带走了他。沃克看不出约翰眼神里的内容,但愿其中含有忏悔。

一抹阳光从教堂的彩色玻璃里投射下来,覆盖在老乔治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宛如在世。

沃克警长决定好好保留小男孩汤姆的“报案记录”,等汤姆长大结婚时,他就把这份特殊的记录当作礼物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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