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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全文阅读_作者:银时

发布时间:2023-07-21 08:5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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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跟着拖网渔船飞行,那是因为它们以为沙丁鱼会被扔进海里。

——坎通纳

祸起

成为新晋微博红人,郭炜凭的是一部叫《失语者》的微电影。而当粉丝数到达七位数时,他也开始意识到,制作微电影完全可以成为一种职业。于是,在拿到桥梁工程的硕士学位后,郭炜放弃了导师推荐的好工作,并用《失语者》赚的钱买了专业的摄像器材,开始独立制作城市题材的小纪录片,当然,也拍摄一些软广告性质的视频在网络发布。郭炜很满意这种工作状态,时间自由,兴趣所致,还能赚得盆满钵丰。可谈起交往了五年多的女友沈析,郭炜就不那么满意了。

同一时间拿到硕士学位的沈析,走出象牙塔后进了知名的广告公司,对放弃自己主修专业的郭炜,她总是瘪瘪嘴送上四个字——不务正业。而最让郭炜不满意的是,沈析是个工作狂,作为一个菜鸟业务执行,她主动揽下的事情实在太多,从创意到执行,甚至广告预算都成了她的劳作事项。

沈析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这让郭炜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虽抱怨过很多次,却总被沈析无情地驳回,因此,郭炜决定给女友施加一点压力。而他没想到的是,这次负气之举会为自己招来祸事。

到深圳出差的第二天晚上,沈析一参加完商家的晚宴就回了酒店房间,郭炜的电话也在这时响起0她看了看表,已经快11点了,接起电话的第一句便是:“这都多晚了!”

“过去一天一夜,你丫竟没给我来个电话或短信。”郭炜抱怨着,背景声有些嘈杂,他似乎还有些醉意。

“你还在外面喝酒啊?”沈析问。

“对啊,喝得可痛快了,还有美女作陪呢!”

“别发疯,快回家洗洗睡了。”

“反正你也不关心我,就算我现在带美女回家你也无所谓吧,你不是有工作就行了么。”

“你要敢找小三儿,我就把三儿杀了,再嫁祸给你。”沈析不急不缓地说道。

郭炜呵呵笑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果然不信我敢越轨啊。”

“好了,不跟你扯了,老娘快累成狗了。”沈析挂断了电话。

一天之后,沈析一回城便被警方传唤了去,她是作为嫌疑犯的女友被传唤的。

一个叫李丹妮的女人死在了自己家中,而郭炜是唯一的嫌疑人。沈析从警察那里了解到,郭炜是从某酒吧跟着李丹妮回的家,原本应该是一场艳遇,最后却以郭炜刺死李丹妮收场。报警的是李丹妮的邻居,当时她从李丹妮家门前经过,门没有关严,她便往里望了一眼,却看到李丹妮躺在地上,郭炜手上握着一把刀,已经刺进了李丹妮的身体。那邻居尖叫着跑开,并报了警。警察赶到时,郭炜已经逃走,而躺在血泊中的李丹妮也已经没救了。

“郭炜逃跑得太匆忙,连手机都掉在了现场,这也让我们更快确定了他的身份。我们提取了手机和刀柄上的指纹,比对的结果是完全吻合。人证物证确凿,毫无疑问,郭炜就是杀李丹妮的凶手。”一个脸型方正的警察对沈析说道。

沈析微微低头,问:“什么时候发生的?”

“我们接到报案的准确时间是,周四晚11点57分。”

沈析顿时如鲠在喉,那正是郭炜给她打电话的大约一小时后!原来他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沈析想着,“如果我当时换一种态度,郭炜是不是就不会酿成大错了呢?”

警察皱着眉,突然问她:“你确定不知道郭炜的去向?”

沈析摇了摇头:“我刚从外地回来,如果见到他,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求助

而郭炜真的找上沈析时,她并没有通知警察。

这一整天,沈析都无心工作,她一直呆坐在电脑前,想不明白极少冲动的郭炜怎么会杀人,也想不出他现在能躲到哪里去。

下班后,沈析径直回了家,正当她心事重重地扭开门锁时,身后突然蹿出了一个人,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推进了屋。

门被快速关上,沈析也看到了胡子拉碴的郭炜。她二话不说,跨步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先冷静!你听我说,听我说……”郭炜捂着脸,尽力压低音量说着。

“还有什么好说的!警察那儿人证物证都有了,你有种乱搞就别来找我啊!你丫有种杀人就去认了啊!”

“我没杀人!”

“人家亲眼见着你捅那女的了,刀柄上又只有你的指纹!你还抵赖?”

“我没杀人!”郭炜的眼神很坚定,“你相信我,我真没杀人。”

沈析略有动摇:“难道报案的人撒谎?”

“不,不全是……”他有些语无伦次,“她确实看到我握着那把刀……可刀不是我刺进去的,我……”

“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跟李丹妮回家了,”他有些心虚地看了沈析一眼,“我当时喝了不少酒,很傻X地想借李丹妮气一下你,可……可我跟她什么都没干,只是聊漫画喝酒,而且我很快就离开了……”

“我不想听这些,说重点!”

郭炜想了片刻:“到李丹妮家后没多久,她就下了逐客令,我也没有留的意思,便离开了。可我刚一上出租车就发现手机落在她家了,又折返回去拿手机。再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我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敲门也没人应,我就推门进去了。李丹妮就躺在客厅地板上,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刀,我当时没想那么多,马上过去查看她的情况,洋酒的后劲也上来了,我恍恍惚惚叫了她两声,可能……可能还握了那把刀,然后……我听到一个女的在门口尖叫起来,我慌了,我真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拔腿就跑,等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解释的余地了。”

“你去握那把刀干吗?你特么是不是疯了!”沈析气恼地嚷道。

“我当时有点醉,迷迷糊糊的,我……我大概是想看清楚那把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吗,可是你要相信我,我真没杀她!”

“那你去跟警察说清楚!”

“警察怎么可能信我!”

“那你要我怎么办?窝藏你啊?这也是有罪的,你可别害我!”其实,沈析对郭炜跟别的女人回家还耿耿于怀。

郭炜突然安静下来,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行吧,你报警吧。”

又是近半分钟的安静,沈析喃喃道:“我这里不行,我怕警察盯着我,你还是先躲到我妈的闲置公寓去吧。”

四十几分钟后,方俏君的车停在了楼下,沈析和郭炜迅速钻了进去。

方俏君回头望了女儿一眼,眉开眼笑道:“小析啊,我看我还是直接开去警察局吧。”

“妈!”“阿姨!”后排的两人同时叫道。

方俏君回过头启动车子:“小析,你真相信这小子是无辜的啊?”

沈析别过头望着窗外:“嗯,他哪有本事杀人。”

“那好,只要你相信,妈妈就帮你,”她顿了一下,又玩笑道,“郭炜,我看你惹上这事儿也挺难说得清楚,不然你到我医院整个容,换张脸好了,我给你算五折。”

郭炜只能呵呵傻笑,此时他已没了平时和方俏君打趣的精神,他只是庆幸,沈析有个够开明,够讲道理,还挺大胆的妈。

落魄画手

沈析草草写完一个策划案后,就靠在椅子上设想那晚郭炜经历的事情。她暗自也骂自己蠢,男友在外风流惹了祸,自己还像个傻X一样想着帮他找真凶,而最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她妈还挺支持她这么干。

据郭炜说,那天晚上,是李丹妮主动找上自己的。他还记得李丹妮当时带着个“三笠”的面具,又因为郭炜穿的是件“路飞”的体恤,他们便从漫画开始聊了起来,几杯烈酒下肚,聊的话题才渐渐深入,然后就互相搀扶着准备去李丹妮的家。离开时,李丹妮和好几个服务生打了声招呼,她看上去是那里的常客。而郭炜还特别提到,他们走到酒吧门口时,李丹妮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好像还有个尾巴呢。”

李丹妮的意思或许是有人跟踪他们,可郭炜当时并没在意,全当是句调情的话了,有些女人确实喜欢营造身边跟着狂蜂浪蝶的气氛。可现在想起来,或许就是那个“尾巴”把郭炜害得这么惨。

沈析这个半吊子的“侦探”决定,就从那个叫“红日”的酒吧开始调查。

晚上八点刚过,酒吧里还没什么客人,音乐也还没有开始吵闹,沈析径直来到吧台前,要了一杯啤酒,嘻嘻哈哈地和两个酒保八卦起来。

“李丹妮啊?她前阵子来得挺勤的,大概跟男朋友分了手,心情不好吧。”男酒保一边擦拭酒杯一边说着。

“挺不懂她的,她常常喝得烂醉,还嚷着男友有多好,分明是不想分手嘛!可她男友到这儿来找她求和,她又死活不愿意,不知道闹什么别扭。”女酒保意兴阑珊地说着。

“嗯,她男友,不对,应该是前男友确实来纠缠过好几次,还跟几个想勾搭她的客人动过手。”男酒保补充道。

“纠缠她?那星期四晚上呢?她男友也来啦?”沈析问道。

男酒保摇了摇头,又有些犹豫地望着女酒保:“应该没来吧,李丹妮当晚一直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呢,他要来了不会没动静吧?”

女酒保表示赞同。

沈析则默默想,“该不会一直忍到李丹妮家才搞出大动静吧?”

“不过也不一定,”男酒保又说,“星期四晚上是假面趴,客人进吧时都会领一个面具带着,我们也看不出谁是谁。”

这时,沈析看到一个女服务生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去,她立刻放下酒杯,也跟了上去。

对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发问者,女服务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机械地回答问题:“嗯,李丹妮走的时候是跟我打了声招呼。”

“你看到她跟一个男的出去了吧?”

“嗯,”她一脸哀伤地摇了摇头,“谁知那男的把她给杀了。”

沈析心里咯噔了一下,继续问:“你注意到有人跟着他们吗?”

女服务生开始上下打量着沈析:“当时吧里全是人,还都戴着面具,光线又暗,我怎么可能注意得到,你到底是谁啊?”

女服务生还没等到沈析回答,就被吧台那边的人叫了过去,沈析长出了一口气。

而此时,刚刚一直在洗手池前洗东西的男人走了过来。沈析注意到,这男人手上握着两把还在滴水的颜料刷。

“你是警察?”男人问道。

沈析半开玩笑道:“我说我是通缉犯的女友你信吗?”

这男人的目光突然矍铄起来:“你男朋友,该不会就是最近正火的微博红人吧?”

沈析一下警觉起来,警方并没公布过郭炜的网络ID。

酒吧里开始响起吵闹的音乐,那男人说:“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他开始往外走。

沈析跟着男人来到了酒吧正对面的一个巨型广告牌前,广告牌上的画已经完成了大半。男人指了指广告牌:“这是我接的私活。”

沈析并不关心这个,她急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是说‘微博红人’。”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杜力,某广告公司的不得宠美术人员,”他笑了笑,“郭炜和我们公司合作过某品牌的软广告,我知道他是谁。”

“哦。”

“这广告牌我已经画了十几天了,每天晚上过来画几个小时。”

“每天晚上?那……案发当天你也在这里对吧?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杜力点点头:“当时快11点了,我开始收拾工具,准备收工回家,然后就看到郭炜和一个女人从酒吧出来,”他有些得意,“我一眼就认出了郭炜,所以特别留意了一下,他和那女的都有点偏偏倒倒的,应该喝了不少,挺亲密的样子,然后郭炜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

沈析暗想,“那通电话是打给我的吧?”

杜力的表情变得愈加严肃:“我看到那女人趁郭炜打电话的时候,朝酒吧门口望了一眼,那里站着个戴海鸥面具的男人,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何以见得?”

“她对那只‘海鸥’比了个不怎么看得清的手势,对方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

“难道这‘海鸥’就是李丹妮那传说中的男友?”沈析喃喃自语道。

杜力沉默了几秒,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想我可以帮你们。”

“帮我们什么?”沈析不解。

“你不是想帮郭炜脱嫌吗?我可以帮忙。”

“呵呵,理由呢?”

杜力扑闪着一对小眼睛:“除了助人为乐,主要是我挺欣赏郭炜这个人,做搭档应该不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坦白讲,我在广告公司待得挺憋屈的,两年多了,还只能跑跑腿,画点儿边角料……我想,郭炜玩微电影和创意视频,应该也需要一个美术方面的伙伴。”

听到这里,沈析立刻明白了,这个落魄的画手是在给自己找平台呢,她不动声色地说:“你就那么确定郭炜是清白的?”

杜力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郭炜应该最清楚自己清白与否吧?如果他真杀了人,怎么会叫你过来调查?那不符合他的智商。”

“你怎么知道是他叫我过来的。”

“如果你没跟他碰过头,怎么会找到那服务生,还问出那些……呃,挺具体的问题。”

沈析抿嘴笑笑:“如果郭炜答应跟你合作,你打算怎么帮我们呢?”

“这个嘛,你慢慢就能感受到我的作用了,另外,我现在还能提供一个信息,或许有些参考价值。”

“你说。”

“我看到郭炜和那女的上了出租后,那只‘海鸥’也叫了辆车紧随在后,可因为光线不太好,‘海鸥’取下面具时我没看清楚他的脸。”

入伙

上了一整天班后,沈析感觉整个人都快累散架了。她回到家,匆匆忙忙吃完一碗泡面后便坐到了电脑前,在一个聊天对话框里噼里啪啦敲出了一行字:“还活着吗?我妈给你送饭了没有?”

“健在。被你妈做的红烧排骨感动哭了!”郭炜秒回。

“少得瑟,小心警察明天就来敲门。”

“呵呵,警察蜀黍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他们正忙着追那个杀人鞭尸狂呢,我这种已经锁定的小角色应该还能蹦跶两天。”

“对哦,这两天媒体铺天盖地报道,那疯子三天杀了两个人,搞得全城人人自危的,想必警方的压力也不小。”

“总之你自己小心点儿,晚上就别出去了。另外,那家伙跟你约的什么时候过来啊?你把地址说清楚了吧?”

“应该快到了,反正迷不了路的,我把地址说得猪都能明白。”

“门铃响了,我去看看……”

郭炜歪着嘴打量了杜力半天,怎么也想不起见过这人,杜力却口沫横飞地说着他跟郭炜在广告公司的N次相遇。

见郭炜没什么回应,杜力也很识趣地停止了“叙旧”,他清了一下嗓子就直入主题:“其实我在‘红日’外面见过那女人,呃,见过李丹妮,还看到她跟一个男人在那里拉扯过好几次呢。”

“等等,你确定你说的是李丹妮吧?那酒吧进进出出的女人可不少。”

“但在那儿频繁撒酒疯的女人不多嘛,而且你要相信画手的眼睛,记住一个人的脸对我来说so easy!”

“好吧,你刚刚说她跟一个男人发生拉扯,你认识那男人吗?”

“不认识,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男人的身材和那晚跟着你们的‘海鸥’很像。”

“怎样的身材?”

“瘦瘦高高的,目测180以上。”

郭炜从旁边拿起了iPad,捣鼓了半天,然后把屏幕转向杜力:“是这个人吗?”

“就是他!”杜力问,“你认识他啊?”

“不认识,”郭炜若有所思道,“他是李丹妮前不久才甩掉的男友史进。”

“你不是说就见了李丹妮那一次么,怎么还搞到人家男友的照片了?”

郭炜耸了耸肩,略有卖弄道:“我好歹也跟李丹妮聊了一两个小时,用她透露的信息搜出她男友的照片,so easy!我还知道,这史进是本市最大房地产公司的中层,青年才俊一枚!另据沈析八卦,这哥们儿还是个痴情种,一直没放弃追回李丹妮呢,哪怕人家对他是弃之如敝屣。”

“呵呵,这下好玩了,”杜力意味深长地说道,“一个试图挽回恋情的痴心男人,一个随便带陌生男人回家的风骚女人,你说那男的恼羞成怒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好说,现在最好先搞清楚,史进和跟着我们的‘海鸥’是不是同一个人。”

杜力点头赞同,也不忘问道:“哥们儿,面试结果方便透露么?我入伙的几率有多大?”

郭炜呵呵笑了:“及格吧,但你得帮我看着沈析,我怕她帮我查这事儿的时候遇到危险,”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挤眉弄眼地说着,“她这人有点粗线条,老不相信地球是危险的。”

前男友

沈析在信达地产的办公楼前见到了史进,他在这里的职务是销售部经理。

“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吧?”史进笑容可掬地问道。

“是的,是我。”沈析打量着眼前的男人,30岁左右的年纪,瘦高身材,清爽的平头,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举手投足都贯彻着营销人员的周到和礼貌。

彼此确认过身份后,史进把沈析带到了自己在二楼的办公室。

史进在饮水机前接水时,沈析说:“丹妮的死好像没影响到你呢。”她是以李丹妮生前闺蜜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史进把一杯水递到沈析手上,他依然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和表情:“我应该受到什么影响呢?其实说起来,我不过是她的前男友。”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起伏。

“可你并不想分手对吧?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求复合的机会。”

“丹妮跟你说的吗?”

“是。”

史进突然低下头,像在沉思,隐约露出哀伤的表情,过了半晌他才笑着说:“丹妮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啊。”

“可她常跟我提起你,她觉得你很好,觉得自己会拖累你,”沈析努力背出李丹妮那晚跟郭炜说过的话,“跟你分手她其实挺痛苦的,她也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呵呵。”只有一瞬间,史进的眼里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像痛苦,像不甘,也像隐忍,而一瞬间之后只剩下隐忍。

沈析觉得史进现在的精神状态就像个苦行僧,他过于冷静和自我保护,完全不像红日酒吧的人说的那样,这个男人会为了女友在人群中放下自尊,或者和其他人大打出手。难道是李丹妮的死让他变成了这样?还是他对李丹妮之外的全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沈析莫名地有点同情史进,但她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杞人忧天,于是继续编她的故事:“其实我昨天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说现在正被通缉的那个人不是杀丹妮的凶手。”

史进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那张没有悲喜的职业脸:“这怎么可能?那个报案的邻居可是亲眼见到那男人行凶的,而且他一直躲到现在,难道不是畏罪潜逃吗?”

沈析没有做声。

“信里有说谁是凶手吗?”

沈析点点头,模棱两可地说:“海鸥。”

“什么?”史进的表情依然控制得很好,他真的吝于跟人分享一丁点的心理活动。

这时,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敲门进来,毕恭毕敬道:“史经理,您要的药,那老医生说了,还是跟上两副一样的煎法。”

“谢谢你。”史进从她手上接过一大包草药类的东西。

那女人退出了办公室,沈析问:“你病了?”

“不是我,是给我弟弟的中药,他前几天摔折了腿,”史进似乎想借此结束这次会面,“沈小姐,今天真的不能陪你多聊了,我得把药拿回家让保姆煎上。”

“你真的不好奇吗?那匿名信中提到的‘海鸥’是什么意思,你不想搞清楚吗?”

“不,我相信警察的判断。对我来说,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我不想被一封来路不明的信搅乱了生活。丹妮已经死了,那些活在我身边的人更重要!”他看着沈析,“不好意思,今天真的只能聊到这里了。”

“最后一个问题,丹妮出事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史进愣在了原地,一脸惊异地望着沈析:“你在怀疑什么?”

“别误会,我只想知道丹妮死的时候,她最在乎的人离她有多远。”沈析不禁佩服起自己来,这么戏剧化的理由真不是正常人说得出口的。

“我们公司在近郊竞到一块黄金宝地,那天晚上我在酒店参加庆功宴,”史进突然放慢了语速,第一次毫无遮挡地流露一种情绪,落寞地说着,“我也希望那晚我放弃了讨好老板的机会啊。”

分工合作

郭炜、沈析和杜力围坐在一张圆桌前,他们正召开结盟以来的第一次圆桌会议。

沈析说:“史进对‘海鸥’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对此应该是不知情的,而且那天晚上他确实在酒店参加地产公司的庆功宴,一直到周五凌晨一点多才回家,网上有不少宴会现场的照片,我也找到了一张有史进入镜的照片。”

而杜力一脸愁苦地点点头:“我这边呢,我在‘红日’打探到一个信息,李丹妮有毒瘾。”

听到这里,郭炜立刻接话道:“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在‘红日’撞见李丹妮时,她刚从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钻出来,左手拿着‘三笠’的面具,右手食指轮番按压着左右两侧的鼻翼,还不停地吸着鼻子,很可能是刚躲在角落里吸过毒啊!”

“她的死会跟这个有关吗?沾了毒品,丢掉小命可就有了无限种可能啊,惹到了毒贩子,借高利贷买毒品什么的。”沈析说道。

“不排除跟毒品有关,”郭炜继续回忆,“李丹妮当时冲我笑了一下,然后凑过来跟我说,‘我刚摆脱了一只傻鸟’,我不确定这就是原话,但也八九不离十。”

“傻鸟?难道指的是那只‘海鸥’?”杜力琢磨着。

沈析则说:“在酒吧这种地方吸毒,应该不会一个人独享,起码得有几个毒友吧,她当晚的毒友们会不会知道‘傻鸟’的存在?又或者,‘傻鸟’会不会就是毒友之一?”

三人都静了下来,各自思考着脑子里的疑问。

过了许久,郭炜对杜力说:“你继续在‘红日’那边蹲点吧,打探一下在那里跟李丹妮走得近的人都有谁,特别要查一下跟她一起吸毒的人。她在‘红日’吸毒的次数应该不会少,肯定有几个相对固定的毒友,最好能找出来。”

他又转向沈析:“你继续盯着那个史进吧,查查他的身家背景……”

沈析打断他:“都跟你说了,史进有不在场证据,凶手不可能是他。”

“他的不在场证据是你从他嘴里听来的吧?网上的照片也只能反映一个瞬间,那宴会持续到晚上一点才结束,他完全可能中途离场,跟踪李丹妮,杀了她,再回到庆功宴现场。据我所知,办宴会的酒店离李丹妮家并不远。”

沈析不再争辩,只是一脸不悦地说着:“你倒轻松,事情都交给我们做了,你干吗啊?”

郭炜赶忙陪着笑脸:“我这不是出不了门么,我要在这儿随时监控大局嘛!趁现在有个连环杀人狂兴风作浪,警察蜀黍们暂时无暇管我,我们最好抓紧时间把那个坑我的真凶揪出来。”

听到这里,杜力一下子兴奋起来,“话说那家伙真的太猖狂了,又杀了一个啊!第四个啦!”

郭炜没理他,又对沈析嘱咐了一句:“查完史进,也别忘了探一下李丹妮的底。”

“知道了,啰嗦!”沈析站起身走出了这个临时会议室。

杜力一脸坏笑:“悍妇当前,哥们儿,我挺能理解你去找李丹妮的心情。”

“我们这叫情趣,你懂个屁!”

“好吧,您高兴就好,”杜力突然满脸诡异道,“让通缉犯沉冤得雪,这应该是个不错的题材吧?比起你上一部的《失语者》怎么样?纪实、谜题,都是你能发挥的元素,不如让我和沈析帮你拍些画面回来,你意下如何?”

郭炜笑道:“你丫真的急着跟我合作啊!”

情侣

李丹妮的人生比沈析想象的要悲苦得多。

她在是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她便跟着在工厂做流水线工人的母亲长大,成长过程挺艰辛的。按照一个老街坊的说法,李丹妮从小性格就独立,也懂事,五六岁的时候就会帮母亲做些零活。

李丹妮大专毕业后进了信达地产,在里面当售楼小姐,结合史进的履历,她应该那时候就认识了史进,但两人还没有开始谈恋爱。据李丹妮的前同事说,她当了近两年的售楼小姐后,突然就辞职了,好像因为她母亲得了重病。据说她母亲是在流水线上染上的职业病,工厂却拒不承认,只象征性给了点慰问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给母亲筹钱治病,李丹妮被一个在她手上买过房的老男人包养了一段时间。

她母亲最后还是死了,过后没多久,她就跟史进谈起了恋爱。史进也升了职,收入不错,所以李丹妮没有再找工作,一直由他供养着。

“红日”的人却说,李丹妮并非只有史进这个男朋友,她身边一直有几个金主,不然哪来银子吸毒泡吧。

而关于李丹妮的诸多评语中,最让沈析感慨的是:“清醒状态下,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也没害过谁,生活对她不公平。”

被生活不公平对待的除了李丹妮,当然还有史进,或许正因为此,他们才会走到一起。

史进四岁时,他父亲就得肺癌去世了,母亲史静华带着他嫁给了一个叫钟正鸿的男人,很快又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史进的弟弟钟晓伟。而婚后的钟正鸿不怎么检点,后来还染上了毒瘾,对妻儿的态度越来越恶劣,对非自己亲生的史进更是暴力相向。

史静华终于忍无可忍,在史进15岁那年,她用菜刀砍死了正对史进施暴的钟正鸿。

史静华杀人是为了保护孩子,所以没被判死刑,判了无期。史进和钟晓伟便开始跟着外婆一起生活。后来,因为经济原因,年幼的钟晓伟辍学了,据说是他主动把念书的机会让给了学业更为出色的哥哥。而也是从那时起,史进开始肩负起自己和弟弟两个人的未来。

沈析坐在办公桌前,默默觉得史进的人生很励志,她还想到了摆在史进办公桌上的一张照片。那应该是史进和弟弟钟晓伟的合照,看上去两人关系真的很好,相互搭肩站着,都是瘦高个,弟弟的脸却要清秀许多。

沈析打心底希望史进不是杀李丹妮的真凶,可她也不得不承认郭炜的怀疑是合理的,史进的“不在场证据”确实可能不成立。她问过一圈信达的员工后,没有一个人可以证明,那天晚上史进是从头到尾都在庆功宴现场的。

瘾君子

按照郭炜布置的任务,杜力开始在“红日”寻找李丹妮的毒友。

过去十多天来,杜力时不时会到“红日”来喝杯啤酒、洗洗画笔什么的,跟酒保、服务生们也混得挺热络,所以到这来打听消息,除了显得有点三八,看上去倒是挺自然的一件事。

扎着马尾的服务生摇头晃脑地说着:“她毒瘾挺深的!什么都吸,摇头丸、K粉,大麻好像也抽!都不知道哪儿搞的这些。”

“一到周四那帮人就躲在那角落里,男的女的都在那儿吸,有时候还用注射器,完了戴着面具出来,也没人知道是人是鬼。我听咱们老板的一个朋友说过,毒贩子会定期混进来一次,把毒品倒卖给李丹妮这些人。”另一个服务生说。

杜力马上问她:“除了李丹妮,那帮瘾君子里,你还认识别的人吗?”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马尾说:“就李丹妮不避讳,其他人基本上还是遮遮掩掩的,而且我们也不会特别去注意,对这种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也是,瘾君子可千万惹不得。”杜力附和道。

“你不要说,我还真知道跟李丹妮一起的一个瘾君子,”男酒保的眼睛睁得浑圆,“那天李丹妮跟那男的发生了口角,她男友又刚好进来看到,两个男人就干了一架,后来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哦,对!”马尾也激动起来,“李丹妮还跟我吐槽过,那男的五次三番想占她便宜,后来她还找机会当众羞辱了他一番。”

“当众羞辱?对男人来说挺严重的啊!”杜力说道,又转向男酒保,“你认识那人吗?”

“谁?那个被羞辱的啊?”他耸耸肩,“不认识,不过见了应该能认出来。”

随着夜越来越深,走进酒吧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女酒保为刚刚的闲话做了结语:“李丹妮还是毁在了风骚上,跟她风流债扯不清的男人不少!怪她这回不走运,遇到个狠人,刚勾搭回家就丢了命。”

闲话的人纷纷散开,开始各司其职,而杜力依旧坐在那里,他还想着那个被李丹妮当众羞辱过的毒友。

关联

这是三人的第二次圆桌会议,而郭炜却给出了一个让沈析和杜力都跌破眼镜的推断,他认为城里接连发生的四起杀人鞭尸案,可能跟李丹妮有着某种关联。

沈析和杜力却认为这种说法无异于笑谈,以沈析的话说,杀人鞭尸案和李丹妮案有关联的几率,不会高于贝克汉姆是郭德纲失散多年的兄弟。

而郭炜会做出那样的推断,靠的自然也不会仅是想象力。

“四起凶案是在李丹妮死后接连发生的吧?”郭炜耐心地说着,试图循序渐进地说服同伴。

沈析一脸不屑:“然后呢?”

“然后,我仔细读了关于那几起凶案的报道,凶手杀人后,除了鞭打被害人的尸体,还从每个人的后颈上割了一块肉下来。”

杜力乐不可支:“干吗呀?《进击的巨人》看多了么?不过这跟李丹妮有什么关系?”

“还真是《进击的巨人》!”郭炜说,“还记得我说过吧,那天晚上李丹妮跟我聊了很久的漫画,大部分都在说《进击的巨人》,她过去半年正追这个呢。后来跟我聊嗨了,她开始抱怨生活中的一些人和事,还开玩笑说,‘真想把烦人的家伙后颈子都削下来’,而且,这个‘削下后颈子’的玩笑话她说了不止一次。”

“呵,这女人把自己讨厌的人都当‘巨人’了么,看漫画还挺代入的,”杜力又想了想,“如果李丹妮跟你开过这样的玩笑,她应该也跟别的人说过同样的玩笑话吧?”

沈析也暗自琢磨着,看过《巨人》的人肯定能知道那是一句玩笑话,如果听者是不看漫画的人呢?会不会有人把李丹妮的暗黑系玩笑当了真,在三次元满足了她的二次元愿望啊?

沈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还是被郭炜带跑了,随即又进行了自我否定,她坚持认为,仅凭一句玩笑话,就把两起看上去不着边的命案联系在一起,实在是有点太扯。且根据警方的说法,那四个被害者身份各异,除了都是男的,彼此间并无交集,凶手很可能是随机犯案。何况那四个人基本都有体面的工作和生活,也不像是跟李丹妮有交集的人。

郭炜依旧不放弃争取民意:“你们听我说,除了玩笑话,我还有别的依据啊!”

沈析和杜力神情严肃地望着他。

郭炜说:“根据警方通报的信息,四个受害者分别死在S大废弃的北校区、金郡社区背后的空地、北湖公园的后门,以及沁源小区三期尚在施工的工地,”他又在iPad上点开了X度地图,放到圆桌中央,“你们仔细看看这四个地点的位置。”

“四个点在地图上形成了一个梯形,这有什么用意?”杜力盯着地图问。

“是一个比较正的梯形,并且都在同一个区。凶手四次作案都躲过了天眼系统,说明他/她对这个区域十分熟悉。我们可以假定凶手就生活在这个片区,有固定的住处,以及比较固定的日常生活区域。这样的凶手不大可能四处游荡着寻找猎物,我更相信他/她是在同一个地点把被害人骗到,或绑到遇害地点的,于是我找了一下‘梯形’的中央位置,可那是个地铁站。地铁站内外到处都是摄像头,凶手显然不会愚蠢到在这种地方寻找猎物,而‘梯形’内的其他位置似乎也不是好的选择。我转念又想,如果凶手的行凶地图不是一个‘梯形’呢?”说到此处,郭炜神秘兮兮地来回看着沈析和杜力。

沈析没好气道:“别磨叽,说重点!”

“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个‘五边形’,甚至‘六边形’呢?”郭炜嘿嘿笑着,“不过根据已有的形状,从规则角度出发,我比较倾向于‘五边形’。”

杜力的手指开始在地图上方比划着,然后停在一个点上:“如果是个正五边形,那么,最后一个点应该在这里。”

“没错,你们仔细看看,这也是块待开发的空地,绝对是杀人越货的理想去处。”郭炜得意地摊开手。

“难道第五个受害者会出现在这里?”沈析喃喃道,“如果凶手没有被抓住,受害者的数目会停留在5吗?通常情况下,开了杀戒的连环杀手是不会主动停止杀戮的,可按照你的说法,这个杀人图形已经闭合了。”

“图中的五个点只是这片区域的最佳行凶地点,是凶手杀人的首选去处,可也存在一些次选地点是吧?何况他也可能扩大行凶范围。但是,”郭炜顿了一下,“我不觉得凶手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那种连环杀手,他一定有比反社会和嗜血更具体的动机,鞭尸、割肉,这些应该都是有针对性的。”

“话说,我们是不是跑题了啊?我们刚刚不是在讨论李丹妮跟这几起案子的关联么?”杜力提醒道。

“你们看看‘五边形’的中心在哪里?”

沈析和杜力同时惊呼:“红日酒吧!”

受害者

如果可以证明四个受害者都到过红日酒吧,郭炜的推断基本就成立了。于是,又到了杜力出马的时候。

男酒保盯着iPad屏幕看了半天,指着其中一个受害者的照片说:“这个人我认得,不就是跟李丹妮男友打过一架那人么!”

杜力兴奋地问道:“其他三个呢?你有没有印象?”

男酒保摇了摇头,“没印象。”

其他服务生也给出了差不多的答案。

杜力没在酒吧久留,他知道还有个行动受限的人在等他的消息。

然而,郭炜引颈期盼的苦逼场面并没有出现。当杜力饿着肚子赶到时,郭炜正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

杜力四处看了看:“咦,松鼠鱼,沈析做的啊?她人呢?”

“怎么可能是她做的!她可是优秀员工,忙工作呢,这是我那富婆丈母娘赏赐的!”郭炜边说边吃着。

杜力准备伸手拿一块鱼肉,却被郭炜一把打开,“这还有我明天上午的口粮呢,乖,自己待会儿出去买。”

杜力瘪了瘪嘴:“真不义气!我还是赶紧汇报完情况走人吧。”

“听着呢。”

“那四个受害者中,真的有一个‘红日’的常客,也是李丹妮的毒友,”杜力夸张地挑了一下眉,“不仅如此,这人跟李丹妮有过节,还和史进打过一架呢。”

“其他三个呢?”

“‘红日’的人对他们没什么印象,但酒吧每天的客流量也不小,服务生和酒保也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脸,总之现在看起来,连环杀人案和李丹妮存在关联的可能性确实相当大。”

郭炜埋头思索着:“其中一个跟李丹妮有过节,难道四个人都跟她有过节?”

“完全可能啊,”杜力说,“跟李丹妮疑似存在的过节,加上死后被割走了后颈肉,怎么看都像有人在替李丹妮报仇呢!”

郭炜的目光有些茫然:“嗯,可多大仇啊,要杀人?”

“该不会是偿李丹妮的命吧?”

“不可能!”郭炜马上反驳,“难道四个人一起杀了李丹妮啊?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们不妨回到原点,再来讨论一下李丹妮的死。”

“其实我还是比较坚持原来的想法,是那只‘海鸥’杀了她。”杜力立刻表明观点。

“我跟你的想法差不多。那天晚上,从我离开李丹妮的家到折返,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一直躲在门外,等我一走马上进屋杀人,再迅速逃走。既然你看到那只‘海鸥’跟着我们,那么‘海鸥’就最可能是那个躲在门外的人。”

“你说,‘海鸥’有没有可能是四个受害者之一?”

郭炜摇头:“我查过那四个人的资料,他们中最高的也不过1米76,按照你的说法,‘海鸥’不会低于1米8,我还是倾向于史进就是‘海鸥’。”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还是让沈析盯着史进那边呗,话说……”郭炜狡黠地笑着,“我现在对另一件事比较感兴趣呢。”

杜力心领神会:“你是说连环凶案?”

“没错,如果我们之前的推想都正确,那一定会出现第五个受害者。根据凶手作案的频率,今晚和明晚是最可能的作案时间,而地点可能就是我们推测出的‘第五个点’。”

“我今晚就过去蹲点!”杜力激动地说。

“你最好先通知警察,再过去看看能否拍到点儿什么。”

“我看还是先不要通知警察为好,万一我们的推断错了呢?在这个非常时期浪费警力可不好,何况咱们俩走得这么近,我多接触警察一次,你的行踪就多一分暴露的可能,你说是不是?”

郭炜笑道:“你丫可不要为了充英雄把命都丢了。”

“放心吧,我会带好自卫工具和摄像机的!”

兄弟

事情并没有杜力想象的顺利,他到那片空地蹲守了两天,除了腿上被虫子咬出的大大小小疙瘩,其他一无所获,他还因为拖了广告牌的进度,被商家扣掉了两百块钱。

而关于李丹妮的死,郭炜也不得不放弃了对史进的怀疑。

沈析一直在微博上搜索关于“信达地产庆功宴”的视频,在看过十几个相关视频后,她终于在一个片长约10分钟的视频中发现了史进的身影。那个视频刚开始时,镜头闪过了墙上的一个电子钟,定格后,可以看到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是:11:34 PM。史进是在视频的第7分钟出现的,也就是11点44分左右,而那时,命案应该正在发生。由此可以断定,史进不是杀害李丹妮的凶手,也不可能是那只“海鸥”。

杜力也有些沮丧地说:“哥们儿,没有出现第五个受害者,也就不存在第五个点了,而‘红日’这个中心也就成了伪命题。”

“不,不会的!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这巧合也太逆天了一点,而且确实有受害者已经被证实和‘红日’、和李丹妮有关联啊,”郭炜停下来思考了几秒,“如果凶手的日程被什么事打乱了呢?或者,凶手的目标出了什么状况?”

杜力道:“看样子我们只得等了。”

沈析插话道:“史进那边你总可以放弃了吧?”

郭炜却摇了摇头:“正相反,我反而对这个人有了更多的想法,只是现在我的把握还不大,让我想想再跟你们分享。”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太死心眼儿了啊!不在场证据还不够充分么?”

郭炜望着面带愠色的沈析:“你跟我说过,史进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两人关系十分亲密吧?”

“你想说什么?”

“他们俩身材差别大吗?”

沈析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没错,我见过他们兄弟俩的照片,两人身高体型都挺像,你在怀疑他弟弟钟晓伟就是那只‘海鸥’吗?”

“这不合理吗?”

“合理,但不可能,因为钟晓伟办不到。”

“为什么?”

“钟晓伟的腿骨折了,而且是在李丹妮死之前。”

“你哪里得到的这个信息?”

“我在史进办公室的时候,中途有个女员工进来给他送了一副中药,那是史进给钟晓伟买的,史进告诉我他弟弟摔折了腿。”

“那你怎么知道断腿是在李丹妮死之前?”

“因为那女员工转达的老中医的话是,‘跟上两副一样的煎法’,我看了一下那副药的分量,一副药起码能熬上三天,那是第三副,也就是说,钟晓伟受伤的时间差不多是六天前,就算这副药提前了一天去取,那他受伤的时间最起码也得是五天。”

“我记得你去找史进那天,是李丹妮被害后的第五天吧?”

“拜托,你就别钻牛角尖了,李丹妮遇害的时刻都可以算作第二天了!”

杜力这时半信半疑地问了一句:“你真能看出一副中药能煎几天?”

沈析稍稍昂起头:“老娘可是在医生世家长大的,我爹娘的领域虽是西医,我姥姥可是本市有名的老中医,从小到大,我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些许。”

沈析以为这下可以堵住两个家伙的嘴了,不想郭炜的几句话却让她顿时哑口无言。

“你亲眼见过钟晓伟的伤腿吗?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他哥完全可以配合他诈伤。再说,既然他的腿也可能是在李丹妮遇害的同一天伤的,那就有在她死之后受伤的可能性,哪怕可能性很小,没有排除之前就是我们考虑的范围。”

沈析无奈地高举双手,她已经彻底败给男友的死磕精神了。

弟弟

信达地产在另一个城市开发了新楼盘,史进也因此要过去出几天差,沈析认为这是给钟晓伟“验伤”的最好时机。

这一次,沈析依旧是以李丹妮闺蜜的身份出现的。或许钟晓伟并不待见李丹妮,所以才会让她的“闺蜜”在客厅等了近十分钟也没有出现,连他们家的保姆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去钟晓伟的房间叫了好几次。

沈析倒不介意,她打开了随身带的DV,开始拍摄史进家的客厅,这是郭炜嘱咐的事情,说可能有用得上的画面。

其实坐在这里,沈析有种很强烈的压抑感,或许是因为正对她的墙上挂着一幅临摹的《乌鸦飞过麦田》。她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把那么绝望的画挂在自家的客厅,但当她见到钟晓伟后,那幅画的违和感便瞬间消失了。

钟晓伟是杵着拐杖出来的,这让清瘦的他显得有些孱弱。而面对沈析这个不速之客,钟晓伟连虚伪的笑脸都懒得摆。

“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钟晓伟毫不客气地问道。

沈析愣了一下:“我是丹妮的朋友,我……”

“她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阴魂不散。”钟晓伟粗鲁地打断沈析的话。

“你讨厌她?”

“不,对李丹妮这个人我不想浪费任何情绪,我只是讨厌她跟我哥在一起。”

“可你哥很爱她。”

“所以我更讨厌她跟我哥在一起了。”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是因为你觉得她抢走了你哥吗?”

钟晓伟上扬的嘴角写满了轻蔑:“我可没你那么看得起她,我跟我哥的感情是任何人都影响不了的。”

“你很依赖你哥,对吗?”

“我们互相依赖。”

“呵呵,大家都说长兄如父……”

钟晓伟突然激动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身子踉跄了一下又坐了回去。他捂着自己的左腿,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沈析很笃定,这样的疼痛不是装出来的,可能是他站起来时用力过猛,没愈合的骨头又错位了。

沈析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到钟晓伟猛地抬起头来,对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我没有父亲!我只有一个哥哥!你听清楚了,只有一个哥哥!”

钟晓伟的反应让沈析有些诧异,他对父亲的憎恨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而这时,保姆也急冲冲地奔了过来。

沈析定了定神,朝保姆喊道:“快通知医生过来!”

医生很快就到了,万幸的是,钟晓伟的骨头没有错位。

当钟晓伟左腿的石膏和纱布都被取下来时,沈析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的伤处。毫无疑问,那是货真价实的骨折,骨折处的皮肤上还有一条弯弯扭扭的瘀痕。沈析偷偷把包里的DV镜头对准了钟晓伟的伤腿,这是驳斥郭炜的最有力证据。

钟晓伟在医生和保姆的搀扶下回了房间,沈析没有马上离开,她在等保姆出来。

保姆从钟晓伟的房间里出来后,面有难色地对沈析说:“沈小姐,你到底说了什么啊,让他激动成那样?”

沈析只能用傻笑糊弄过去,然后问道:“他的腿伤了有多久啊?”

保姆老实巴交地回答:“一周多了吧。”

“是上上周伤的吗?”

保姆想了想:“没错,上上周的周四,我记得那天我换过两个卧室的床单,我平时都是周四换床单的。”

“那他是周四什么时候伤的?”

“傍晚。”

“你确定?”

“当然确定,当时是我把他扶到床上去的,后来也是我叫的医生。”

沈析终于释然,不知为何,她有种扳回一城的畅快感。

名单

杜力在推定的“第五点”守了六个晚上后终于放弃了。杀人魔再没有任何的行动,就好像突然收山了一样。

这一天,杜力没有去找郭炜,他感到身心俱疲,便在家里睡了一整天。傍晚醒来时,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底。杜力很清楚,是他主动找上郭炜他们的,还破釜沉舟地辞了职,所以不管现在的情况有多不妙,他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抱着守株待兔的心态,杜力又来到了红日酒吧,而这一次还真的有主动撞上来的兔子。

杜力刚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来,男酒保便主动过来坐到了他旁边。

“喂,我想跟你说件事儿!”男酒保开口道。

杜力的情绪并不高:“嗯?”

“那天你给我看过那几个受害者的照片后,我回家又上网搜了一下杀人鞭尸案,有件事我觉得挺邪门的。”

杜力一下来了精神:“什么事?”

“是那几个受害者的名字。”

“名字怎么了?”

“我见过那几个名字,我是说,在凶案发生前就见过。”

“你在哪里见的?”

“一个杯垫上,就是我们酒吧用的纸杯垫,有人把那些名字写在了上面,还附了电话号码,但我记得上面的名字不止四个,其中还包括李丹妮。”

“谁写的?”

“我不知道,当时只有个空酒杯和杯垫留在吧台上,我拿走空杯子后就看到了那些名字。杯垫被涂写过就算报废了,但我又怕上面那些名字是客人还要用的,便没有收走杯垫,你知道,客人随手在杯垫上记点东西也是很正常的。”

“那你记得上面还有谁的名字吗?”

“我怎么可能记得,最多在看到名字后能有点印象。”

“那你再仔细想想那天谁在吧台前坐过,会坐在那里的大多都是熟客吧?”

男酒保摇了摇头:“那天是周四,个个带着面具呢!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

……

周四,又一个周四,面具趴的状况好像真的不少呢,杜力想着,“不管怎样,得把名单的事先告诉郭炜去!”

带菌者

那个杀人鞭尸的家伙依旧没有新的动作,警方那边也没有太大的进展,媒体已经好几天没什么新的爆点了,直到这个星期六早上,本市发行量第二大的日报登载了一则消息——连环杀人鞭尸案的受害者中有HIV携带者。

沈析把一份还带着油墨味的报纸扔到郭炜面前:“福尔摩斯,你怎么看?”

郭炜望着桌上的报纸,报道带菌者的一版已经翻到了最上面。

“HIV?”郭炜眉头紧锁道,“如果李丹妮跟这几个人都有接触的话,会不会也……”

“也许正相反,是李丹妮把病毒传给了那个受害者,”沈析说,“假设李丹妮是带菌者,而她的私生活又很混乱,她便可能把病毒传播出去,因此拉来仇恨也不奇怪。会不会这才是她被杀的原因?”

“这也有可能。”

沈析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怒视着郭炜,大声质问他:“你到底有没有跟李丹妮那啥?”

“真没有!”郭炜立刻撇清,“你看我现在不是一点也不慌张么。”

沈析暗自松了一口气:“这笔账先记着,以后再跟你算!现在最好确定一下李丹妮是不是真的感染了HIV,”她又想了一下,“不过李丹妮都已经火化入土了,现在要怎么知道她是否带菌呢?”

“总会有人知道吧,否则我们刚刚说的杀人动机也不成立了,”郭炜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李丹妮那天赶我走时说的话了!她说,‘你这人不坏,我不想害你’,难道……”

“难道李丹妮自己也知道?”

“也就是说,李丹妮可能去做过HIV检测!”郭炜小心翼翼地望向沈析,“貌似这一区可以做这类检测的医院只有一家,而且你还刚好认识那医院的院长,要不……”

“No way!我绝不会去找他的!”不等郭炜说完,沈析就表明了态度。

郭炜不再多话,他知道又到了请出未来丈母娘的时候了。

可能性

方俏君毫无预警地出现在沈析的公司楼下,搞得沈析有些措手不及,其实她也只是想跟女儿一起吃顿晚饭。

“郭炜找过你吧?”沈析问道。

方俏君把盘子里最大的一只虾夹到了沈析碗里,和颜悦色地说:“小析啊,我跟你爸离婚是因为我们不适合做夫妻,你怎么还闹别扭呢!”

“我就是看不惯他跟别的女人结婚,行了,您就告诉我郭炜托您办的事儿办妥了没有吧。”

方俏君叹了口气,决定放弃充当前夫和女儿的和事佬:“妥了。”

“李丹妮有去查过吗?”

“有。”

“结果呢?”

“阳性。”

……

接下来,是第三次圆桌会议时间。

沈析忧心忡忡地说道:“李丹妮是HIV的带菌者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提醒史进一声啊?”

郭炜的态度就淡漠了许多:“提醒他一声倒是无妨,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而杜力要说的则是另一件事:“我看李丹妮会染上HIV,都是因为吸毒!我知道他们聚众吸毒时,偶尔会用上注射器,交叉感染分分钟的事啊。”

郭炜高高举起右手:“同意!另外,那四个连环凶案的受害者中,其中一个已经被证实是李丹妮的毒友,另一个又是HIV带菌者,再结合一些已知的相关因素,我用概率学公式大概推算了一下,结论是:四个受害者可能都是李丹妮的毒友。”

杜力突然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盯着郭炜说:“关于杯垫上的名单,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一个‘红日’的服务生跟我说过,毒贩子会定期混进酒吧兜售毒品。那么,对毒贩子来说,什么时候过去的风险是相对较小的呢?必然是周四晚上啊!因为周四晚上大家都带着面具,不容易暴露身份嘛。那杯垫上的名单正巧也是在周四出现的,如果郭炜刚刚推算的结果成立,再加上李丹妮,那份名单上至少有5个瘾君子,所以,那可能是一份毒贩子随手写在杯垫上的交易名单,当晚的交易名单!”

“逻辑上没毛病,而且照此推断,‘红日’的员工们对那三个受害者没有印象,可能因为那三个人只在周四晚上出现,出现时总戴着面具。”沈析说道。

“嗯,”杜力说,“那张有名单的杯垫当时就摆在吧台上,很可能被那个连环杀人犯拿到了手,又或者,写名单的人就是那个杀人犯。”

郭炜一直呈凝神思考状,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杜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对杜力说:“大后天又是星期四了,你去‘红日’参加那个面具趴吧,留意一下毒贩和瘾君子,我有强烈的预感,那个杀人狂会在那天晚上有动作。”

他又转向另一边,“小析,你能去监狱跟史进的母亲谈谈么?”

“什么?”沈析显然不明白这样的用意。

“去跟她聊聊她儿子呗,我总觉得会有些收获,到时就全仰仗你的判断了。”

母亲

沈析能顺利见到史静华,还得感谢她母亲的一个医学院校友,这位校友是位挺牛X的法医官,亏得他帮忙才得到了提前探监的机会。

史静华又高又瘦,从两三米远的地方望过去,她的脸还算紧实,头发却已经全白。她一脸茫然地走进那个小房间,显然不知道这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女人为何而来。

“阿姨,您好。”沈析先开口。

“你是?”史静华的表情有些紧绷。

沈析避开了这个问题:“其实我来找您,是想跟你谈谈你儿子的事。”

“我儿子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了?是很严重的事吗?”

“你怎么不问哪个儿子?”

“难道不是晓伟吗?”

沈析摇头:“我说的是史进。”

“史进?”史静华显然有些惊讶。

“阿姨,你听我说,现在有人被杀了,史进有嫌疑,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不可能的!史进绝不可能杀人!他从小就那么乖,从来不惹事的!就是被打得半死他也不会还手的啊!”

“被打得半死?你是说他被继父虐待的事吗?”

史静华声音有些颤抖:“是啊,那个畜生拿他的头去撞墙他也没有反抗,每天被皮带抽得半死也不反抗,却还知道保护弟弟和我,他不管受多大委屈都能忍着,只是事后来抱着我求点安慰,”她呜咽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教他万事要忍耐,他真的照做了,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杀人啊!”

“你说他保护弟弟?钟晓伟当时也被虐待过?”

史静华死死地咬着下唇,痛苦地点了点头。

“他会反抗吗?”

史静华的身子激灵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动,断断续续地说着:“晓伟……他哥……哥哥总是护着他。”

沈析盯着史静华看了半天,等她稍稍镇定下来后又问:“如果说晓伟杀了人呢?您会觉得吃惊吗?”

史静华的手哆嗦了一下,突然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门口,大声叫着狱警。

……

沈析在脑中逐字逐句地回想着史静华所说的话,以及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而对于史进和钟晓伟,她也确实有了新的判断。

见到郭炜时,沈析开口便问:“你怀疑史进就是那个连环杀手,你的依据是什么?”

郭炜愣了一下,气定神闲道:“第一,他从小被吸毒的继父虐待,这种成长经历容易触发暴力倾向,特别是对瘾君子的暴力倾向;第二,他爱的李丹妮被毒友传染了HIV,他对瘾君子的暴力倾向升级;第三,目前已经发生命案的四个地点,都是信达地产开发的楼盘或买下的地皮,他很熟悉那附近的情况,而我们推定的‘第五点’也是信达刚刚竞标成功的一块地,那晚的庆功宴就是为那块地而开;第四,四个死者死后皆被鞭尸,这应该是当年他被继父鞭打的投射;第五,四起命案发生的时候他没有不在场证据。”

“你知道吗,我开始认同你了,而且在见过史静华后,突然有点明白郭炜为何会那么离不开李丹妮,”沈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史静华说要忍耐,史进对他的继父便从不反抗,只是挨打后去抱着史静华求安慰。这算是比较严重的恋母情结吧?史静华入狱后,史进一定很失落很痛苦,但他也一定得到了母亲‘照顾弟弟’的嘱托,所以他必须忍耐,并且完成嘱托。后来他遇到了李丹妮,她和他的成长经历有某种程度的相似,而且初遇时的李丹妮应该还是个阳光上进的女孩儿。最重要的是,我见过李丹妮的照片,我发现她的脸和史静华有几分神似,这可能让史进对母亲的依恋开始往李丹妮身上转移。然而命运弄人,李丹妮堕落了,她的堕落是从为她母亲筹钱治病开始的,她从那时开始接受男人的包养。她母亲去世后,她应该也想过回归正常生活,便接受了史进的追求。然而有过被包养的经历后,她变得很难抵御金钱的诱惑,于是又开始和有钱男人厮混、泡吧,还染上了毒瘾和HIV。她的死对史进来说一定是个巨大的打击。就像你说的,他把仇恨的焦点,都对准了那些和李丹妮一起吸毒的瘾君子。”

“史静华眼中的钟晓伟呢?”郭炜问。

“我正打算跟你说这个呢!”沈析高声说道,“原来当年钟正鸿虐待的不止史进一个,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放过。”说到这里时,沈析想到了钟晓伟冲自己咆哮的样子,不禁感慨,“难怪我提到‘父’字时,钟晓伟会那么愤怒。”

沈析接着说,“但和史进不一样,钟晓伟面对虐打时选择了反抗,而且他的反抗方式让史静华至今害怕得全身发抖。”

“什么情况?”

“我也不确定,但你知道吗,当我跟史静华说想跟她谈谈她儿子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钟晓伟出了事。”

“难道……”

“我怀疑杀钟正鸿的人是钟晓伟,史静华只是个替罪羊。”沈析抢着说。

“很有可能,其实我对钟晓伟还有别的怀疑。”

“什么?”

“我看了你从史进家拍回来的影像,我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那面……”

郭炜的话被沈析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沈析接起电话,说了不到一句话就脸色大变,挂断后还有些神情恍惚。

“出什么事了?”

“史静华在监狱自杀未遂。”

连环杀手

杜力戴着一个滑稽的超人面具坐在吧台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光线最暗的角落,片刻不敢放松。在他来之前,郭炜跟他说过,一定要盯好毒贩子,他/她就是那疯子今晚的目标。

夜越来越深,涌进“红日”的牛鬼蛇神也越来越多,终于有人开始走进那个角落。杜力也马上挤了过去,角落里却只有一对脱掉面具拥吻的男女,他又就近找了个位置,骂骂咧咧地坐了下来。

又过了近一个小时,杜力感觉自己的头快被那穿云裂石的音乐给震碎了,可他依旧没发现毒贩的行踪。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整个酒吧内最明亮的地方时,看到了一个戴“V先生”面具的男人正低头写着什么,然后递给身前的人一小包东西。

杜力打了个响指,“就是他!”可他随即又看到“V先生”旁边出现了另一个让他胆寒的角色——那只“海鸥”!

他开始往“V先生”的方向靠,可要穿过群魔乱舞的中间地带并非易事,当他快要到达时,“V先生”已经跟着“海鸥”走出了酒吧。

杜力追了出去,“海鸥”和“V先生”却已经不知所终。他开始在酒吧周围搜寻,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好几圈,依然没看到他们的身影。

他沮丧地拨通了郭炜的电话:“妈的!‘海鸥’把毒贩子带走了,我跟丢了。”

郭炜在电话那头大叫:“快报警!让警察马上赶去那块空地!”

杜力几乎和警车同时到达了那“第五个点”,遗憾的是,他们还是迟了一步。

毒贩子已经被杀了,尸体被鞭打得面目全非,史进平静地坐在那里,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一块刚割下来的后颈肉,旁边散落着一条皮带和一个海鸥面具。

空地的外围到处是一人高的杂草,史进却没有躲起来。杜力立刻明白了,史进早就知道警察会来,他早就做好了被捕的准备。

在史进被押上警车前,杜力奋力挤到了他跟前,问他:“那份名单不止这几个人吧?”

“是不止,但我不杀女人。”史进微笑着说,就好像这是茶余饭后的闲聊。

“那张杯垫是你拿走的吗?”

史进依旧笑着,不置可否。两个警察立即过来阻止了他们的交谈。

在警局被问完话后已经是后半夜了,杜力马不停蹄地赶去跟郭炜会和。

“怎么样,你怎么跟警察蜀黍交待的?”

杜力拍了拍胸膛:“我说我是个勇于实践的推理小说迷,然后把我们的推理过程复述了一遍。”

“你有拍到好镜头吧?”

“有!不过有点抖,妙处是现场感十足。对了,你怎么知道凶手今天一定会有动作?”

“你想想看,前面四起案子,凶手杀人的频率基本是隔一天杀一个,效率惊人,可第五个受害者为何要等到两周后呢?”

“为什么?”

“因为第五个目标是毒贩子,他并不在那份他自己写的客户名单上嘛,史进没有任何他的联系方式,便只能到红日酒吧去等他出现,而毒贩基本只在周四晚上出现。”

“但杀完第四个人后,他为何连续两个周四按兵不动?”

“因为那两个周四他都在出差途中。”

“哦,想起来了,沈析就是趁他出差去骚扰他弟弟的!对了,史进好像一早就知道警察会来。”

“很简单,史静华告诉他的。”

“求讲解!”

“沈析去监狱见过史静华,还告诉她史进已经被怀疑了,史静华以为这怀疑是来自警方,便假意自杀,为的是可以在医院见儿子一面,告知他已经被‘警方’盯上。我想史静华的本意是让史进收手或者逃走吧,但她真的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海鸥面具在史进手上!”

“呵呵,那是他弟弟的面具。”

海鸥

三天后,左腿尚未痊愈的钟晓伟也成了阶下囚,他的罪名是谋杀李丹妮。

杜力对此相当不解,他迷惑地望着沈析:“到底怎么回事啊?钟晓伟的腿不是那天傍晚就骨折了么?怎么跟踪,怎么杀人啊?”

沈析秘而不宣地抿嘴一笑,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录音笔。

以下是一段沈析和钟晓伟对话的录音——

沈析:“是你杀了李丹妮!”

钟晓伟:“你有证据吗?”

沈析:“你早就想好了要杀掉李丹妮吧?那女人已经告诉你哥,她染上了HIV,你哥对她还是那么执著,你是不是快气疯了?你已经为你哥杀过一个人了,再杀一个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替你哥想得挺周到,特别选了在那一天下手,你知道你哥会去参加庆功宴,他会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不会引起怀疑。”

钟晓伟:“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析:“难道你没有杀掉你父亲?”

(一小段的安静……)

钟晓伟:“李丹妮死之前我的腿就骨折了,要验伤吗?”

沈析:“不用验了,杀死李丹妮后,你确实砸断了自己的左腿。”

钟晓伟:“保姆可以证明,她死之前我的腿就断了。”

沈析:“我已经问过保姆了,我相信她没有说谎,可她却被你骗了。保姆下班的时间大约是晚上7点半,你便在快7点半的时候假装摔伤了腿。你让保姆把你扶到床上,你装作很痛的样子,又声称没伤到筋骨,休息一下就行。你让保姆先回家,有问题再通知她,她那时本来就归心似箭,没多想就离开了。”

(钟晓伟不自然的笑声……)

沈析:“你到了红日酒吧,带上海鸥面具,一直盯着李丹妮。她也看到你了,出于挑衅,她便勾搭了一个男人带回家。你应该想过,有这个男人在,你原本的计划就要泡汤了,但你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着李丹妮回了家,你守在她家门口等机会,还真让你等来了机会。谁知那男人不仅没有坏你的事,还帮了你一个不小的忙,成了你的替死鬼。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啊?每次都能找到替死鬼。”

(一小段的安静……)

沈析:“你杀了李丹妮后,迅速打车回了家,那时候你哥还没有回来,你便砸断了自己的左腿,再给保姆打了一通电话,说你的腿伤得比想象中严重,你让她马上回来照顾你,还让她打电话给一个那时候还出诊的老中医。”

钟晓伟:“你挺会编故事的。”

沈析:“保姆跟我说,她是傍晚时把你扶上床的,后来还给你叫了医生。她为什么会说‘后来’二字?刚开始时,我没有意识到‘扶上床’和‘叫医生’之间的时间间隔,当我意识到以后,马上找保姆又问了一次,她很明确地告诉我,她叫医生的时间是在凌晨。”

钟晓伟:“那又怎样?你还是什么都证明不了。”

沈析:“我想,你家客厅那幅油画的画框上,还能找到你的DNA吧?你是摔在那里骨折的吗?”

钟晓伟:“行了,帮我叫警察吧。”

(录音结束)

听完录音,杜力盯着沈析看了半天:“姐姐,你怎么想到他会用画框砸自己的腿啊?”

“不是我想出来的,是郭炜看出来的。我在他们家时不是偷偷拍了些影像么,郭炜从影像中看出来,钟晓伟腿上的瘀痕形状和画框的雕花形状很相似,然后我们放大了影像截图,反复对比后才确定的。”

“等等,他砸断自己的腿后,谁把油画给挂上去的啊?”

“这个嘛,要么是断腿的钟晓伟身残志坚,忍着剧痛把画给挂了回去;要么是史进回家给挂回去的,他到家的时间应该比保姆晚不了多少,而保姆毕竟来得匆忙,一到就在钟晓伟的卧室忙活,很可能注意不到客厅墙上的画消失了一小会儿。”

这时候,从外面买了一大堆垃圾食品的郭炜回来了,一直在客厅大叫着“自由真好”,杜力则第一时间被食物吸引了过去。

沈析一个人坐在圆桌前,眼前反反复复回放着自己和钟晓伟最后一次对话的情景——

钟晓伟站在那张《乌鸦飞过麦田》下,嘴角倔强却艰难地上扬着,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可悲,他已然跟那幅画的绝望融为一体。他说:“我以为跟着大哥就会有希望。”

“你所谓的希望是什么?”沈析问。

钟晓伟愣住了,他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然后很小声地说:“跟着大哥就是我的希望吧。”说完他咯咯笑了起来。

钟晓伟又说,“其实我知道大哥一直很痛苦,妈妈叫他忍,他就忍了许多年,”他哽咽了一下,“那个男人还……他……可我怎么忍得下去!我替他杀了那男的,我砍了很多刀,我一点都不后悔,直到我发现大哥的痛苦丝毫没有变少。妈妈替我坐了牢,而我知道,大哥其实希望入狱的人是我。还有李丹妮,我本来……我……”他再也说不下去。

沈析很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知道的,大哥的希望是妈妈,是李丹妮,”钟晓伟以一种求助似的眼神望着沈析,“可是怎么办,我把大哥的希望杀死了两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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