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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诅咒》全文阅读_作者:陶子

发布时间:2023-07-20 14: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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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海城,一座华丽又浮躁的城市。这二十多年于我而言,最大的失意共有两件事。一是我写的小说从来跟不上市场脚步,不受出版社关注,二是高考那次另类发挥,让我进入了新闻学院。

与我同届被录取的学生,入校时,都不知道一件被校方隐瞒的事:新闻学院曾有一名女生在与男友交往的过程中意外怀孕,而这件事在当时也被流传了开来。

校方对她处理极为简单,开除学籍!

此后,学院尘封了这件事,并禁止学生讨论,直至那几届学生尽数毕业,而让它重浮水面的,是一通莫名的电话留言……

那天,我拿着履历在各家报社转了一天,仍旧一无所获。所有人给我的答复惊人的一致:回去等消息。

海城的气候很潮湿,没下雨,宿舍依然湿得慌,我坐在电脑前修改稿子,突然响起的电话铃让我浑身一颤0

莫非是报社打来的?

我刚想去听,对床的卢韵突然叫住我:“别接!”

“怎么了?我在等应聘消息呢。”

卢韵看我一眼,不再作声,眼神游移着坐回床上。

电话铃依旧响着,刺耳非常。我走去接起,“喂”了一声,可对方已经收了线,听筒内一阵嘟嘟声显得有些空洞。

“卢姐,是不是有人骚扰你?”我问。

卢韵比我大两岁,大二时参军,现今在读大四。听我一问,卢韵含糊地说了几个字:“电话录音……”

我想起宿舍的电话带有录音功能,便拿起听筒,按下播放录音键——一串遥远的声音缓缓传来,是滴水声,声音由轻渐响,异常清晰。

它就如盥洗室、厕所一类地方,时常听到的那种声音,可在听筒内传来,则显得怪异。而真正令我凉了脊背的,是随后的一串低喃声。那音质有些像变调的童声,辨不出男女,如同做过特殊处理。我隐约听见它在说:她会来复仇的……

这是一句可怕的诅咒,如烙印般刻上我的脑海。

我“砰”一声挂断了电话,掌心已潮湿一片,一时连呼吸也感不畅。卢韵依旧不说话,我猜想,她一定也被那通留言吓到了。

空气有些凝固,迟迟无人打破沉寂。

宿舍一共住了四名女生,等凌晨和盛靓洁回来,听了录音后,均不以为然。盛靓洁更嘲笑说,电信局现已开通变声业务,这一定是某个内心阴暗的男生,搞出的恶作剧。

半夜,卢韵的床头灯始终开着,盛靓洁辗转反侧,低声抱怨。在部队的两年造就了卢韵极规律的作息,她从不影响他人休息,可见那通留言搅乱了她的生活。

我侧头向卢韵的床看去,她像正在阅读一本大开面的书籍。当她翻动书页时,我发现页面黑压压的,那并不是一本书,更像一本影集。

我探出头想努力看清影集里的照片,正巧和卢韵的视线撞上。那一刻,我看见她眼里满是恐惧,下一瞬,卢韵的脸庞消失在黑暗中,她拧灭了床头灯。

“卢姐?”我低低唤道。

“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盛靓洁咕哝了一句。随后,凌晨咳嗽一声,示意大家维护宿舍和平。

我说过,海城的气候很潮湿,此刻睡在被窝里也不觉暖和。我不再说话,隐约听见滴水声,许是厕所的水龙头又坏了。尽管这样想,我心头还是一阵发悚,赶紧蒙头就睡。

而后的几天一切如常,大家都忙碌在各家公司的面试中。得知学院被曝光,惹上麻烦时,我正在一家拉面馆催促服务员,吃完还得赶下午的面试。而在馆子内,那台沾满油腻的电视机里,我看到了熟悉的校舍。

知名新闻节目组跑来新闻学院采访,问及五年前,是否有一名女生因怀孕而遭开除。学生处主任出面辟谣,措施是以手捂住摄像机镜头,拒绝采访。眼看堵不住记者的攻势,此公一路小跑,躲进了办公室。

原来,除大多大四生在外奔波,未闻此事外,学院其他学生早在期待片子的播出。播映那天,校方下令,食堂内的电视机均被搬走。

纸终究无法包火。

收看地点,从食堂转到了学生宿舍。据媒体称,是一名热心观众打来电话,揭露新闻学院当年对一名女生的过激处罚。

舆论力量强大无比。一时间,不少法律人士也站出来,愿为五年前的那位女生作法律援助。但苦于相隔时间过久,找不到她。

一开始,校方的态度依旧强硬。加剧它名声变恶的,是另一件骇人听闻的事的发生——学院的女宿舍厕所内,惊现一具婴儿尸体!

发现婴尸的是卢韵,由于过于恐慌,她辨不出婴儿的性别,只记得那应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因为它还连着脐带,身上糊着粘湿的血水。

警方介入调查,这类案子在国内其实并不罕见,一些妇女错过了最佳人流期,便选择将婴儿生下后遗弃。死在学院的婴儿四肢不全,像有人为便于将它塞入下水道,故意弄残。

卢韵收拾了几件衣服,通过朋友在校外租了一间短期房。临走前,她坐在桌旁,在一张纸上疯狂地涂写着,写了满满一张,又揉皱了扔进纸篓。

好奇心驱使,卢韵走后,我拾起了那张纸,抚平后一看,上面重复写了一句话:还是那个地方!

卢韵的字迹很深很粗,数百句“还是那个地方”互相挤压,冲击着我的视觉。

好奇的口子被撕大了,卢韵反复写的那个地方,究竟指哪里?我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这两天的怪事,变声留言、学院曝光、婴尸惊现,这些与“那个地方”又有什么关联?

晚饭时间,在去食堂的路上,我碰到了林旭。他是我们院少有的年轻教授,而立之年,架副眼镜,清秀斯文。

“陶灵,我在网上看了你新发表的小说,呵呵,什么时候更新?”

我手里拿着饭盒,愣在原地:“怎么会?林老师也看我的小说?”

林旭淡笑:“我听别人说你经常写字换钱,就到网上搜了一下,找到了你的博客。”

在林旭的邀请下,我与他一同到了教职工食堂用餐。林旭对我的小说很感兴趣,当他问及我的创作灵感时,我直言不讳:“灵感来自我们学校最近发生的丑闻,这是一个很好的写作题材。林老师,你能告诉我,那起怀孕女生被开除事件的详细情况吗?”

林旭没想到我会问及此事,他镜片下的眼睛依然深邃,道:“那件事已被封锁消息了,你还是不要再打听了。”

我不甘心:“那个女孩也是林老师的学生吗?”

林旭拿出烟点上,他的手指很长,拿烟的姿势十分英俊。我望着他,竟一时有些失神。

向空中吐了一个烟圈后,林旭开口:“是,她曾经是我的学生,暂时我只想告诉你这么多。”

我与他的话题自此开始少了起来,吃完饭,我与林旭分别,到阅览室打发晚上的时间。回到寝室时,我蓦然发现,这里除我以外,别无他人。

卢姐搬出宿舍,凌晨的母亲住院,她这一周都需陪护,而盛靓洁原就很少在宿舍过夜,每到傍晚,总有漂亮的跑车在楼下接她。

托一位报社朋友帮忙,我接了个采访任务,主要关注未婚先孕的女性。我把联系方式公布网上,招集符合条件者接受采访。

开启电脑,我登入BBS,帖子挂了一个礼拜,依旧冷冷清清。我开始怀疑这一做法的愚蠢性。未婚先孕对传统思想的女性而言,本就难以启齿,又怎会主动找记者,接受采访?

我开启MSN,在昵称上发着牢骚,半嗔道:没结婚有孩子者,笔者重赏!

噔!一声巨大的登录音突然响起,着实让我打了一个冷战。系统显示,我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署名为小青。

——我愿意接受采访,你敢写吗?

信内只有这简单的几个字,语气则显得十分傲慢。无论如何,这都是第一个愿意接受采访的对象,我压下想要与她抬扛的情绪,公式化地回复道:

您好!我是《新报》的记者陶灵。很荣幸能采访您,您可将您的情况口述于我,我将对之进行整理、撰写。截稿前将原文发还给您,在您同意前,绝不会发表稿件。因这次采访是以专题形式进展,故我会长期采访您,能否以语音聊天进行?

邮件发送出几秒钟后,小青加上了我的MSN。

她上线时,系统发出的巨大提示音,同样吓了我一跳。小青的头像很别致,是一张乡村小路的黑白图片。

唯一有些怪异的是那条小路上像是喷洒着一摊液体。由于只有黑白两色,分不清液体的真实色彩。看到图的人,很容易将之想像成血迹。我认识的几个美术系的学生,就很喜欢在画中刻意加些血腥。

小青没有打字,直接发送了音频邀请。接通后,我礼貌地说:“喂!小青,你好。”

她像是不在意我的问候,直接进入主题:“我没结过婚,但有过孩子,符合你的要求。”

或许是网络问题,耳机中,小青的声音显得十分遥远,我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听清她说的话,并迅速输入WORD,尽管我已把音量调到最大。

“您慢慢说,可以告诉我孩子的父亲对此是什么态度吗?”

“他不肯接受”。小青回答,声音有些颤,像是在寒风中说话。

她的声音听来不过二十出头,和我差不多大。仅仅两句,我已大致猜出个所以然,这是个典型的少女妈妈。许是年龄相仿,让我对她起了恻隐之心,我忘了提纲中的采访进程,直接关心起她的现状,问:“那您家人知道吗?您怎么打算?”

对面没有回话,只听见轻弱的呼吸声。我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小青,你还在吗?”

此刻,令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耳机内的呼吸声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变成一滴滴渐渐变响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

记忆之门猛地被扯开,听到的滴水声重叠着留言里的,一起卷入我的耳中。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有一刹,只感觉水滴就落在我的眼前,像要将我溺在其中。

“对不起,如果您不在,我就下线了!”我几乎是喊着说出句话,如梦初醒。

骇人的滴水声终于戛然而止,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那个孩子被我扔在了厕所里。”

那是小青的声音,但她的音质突然变得平淡,像机器的发音。与之相比,令我更加不安的是她所言的内容。我开始后悔接下这个采访任务,它不再是个简单的社会现象,小青的那句话一旦属实,她就已触犯了法律。

我倒抽一口凉气,忙问:“你扔了的孩子是一出生就夭折,还是活着?”

任何一个公民在分娩出母体后,就有他存活的权利。我开始为这个叫小青的女孩担忧,担忧她在受到伤害的同时,再度无知地伤害了自己。

耳机内充斥起杂音,尖锐不堪。我正试着调试,音频突然中断,对已呈现“脱机”。

这次采访虽进行了不到五分钟,我却对着屏幕久久发愣,手伸向后背一摸,竟已冒汗微湿。屏幕右下角显示为午夜12点。这个时间,向来有一些危言耸听的引伸意。

回过神来,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小青发了封邮件,约她继续接受采访。

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之际,我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是人林旭。内容很简单:陶灵,今晚我上了你的博客,不见文更新,你可要加油啊。

不知为了什么,看了这短短一句话,我竟下了床,打开电脑。我想写小说,写给林旭看。

在WORD前飞舞爪子,足足过了三个小时,我终于把新的小说章节发上博客。尽管已是凌点时分,但我还是给林旭去了一条短信。

我说:林老师,我已经更新小说了,谢谢你能关注我。

另一方面,对于我发去的邮件,小青并未回复,这让采访陷入了僵局。我不愿放弃在《新报》刊登稿件的机会,再度发信给她,并把手机号码留了下来。

而由于我更新小说勤奋,得到了林旭的赞美。于是,托林旭的福,我的晚餐开始有所改善,可以到教职员工餐厅用餐。这让我有更多机会与林旭交流,那些无聊的时间好似一下子便飞快而过。

凌晨母亲的病情得以控制,她又住回了学校宿舍。对此,我深感高兴,往日里狭小的宿舍,真当一个人住时,总觉得有些害怕。

过去卢韵讲过一个鬼故事,说是一个学生死去后,家人来校带走了他所有的遗物。可当天夜里,同宿舍的室友却看见死者光秃秃的床上竟躺着一个人……

这种蹩脚的鬼故事,不能在诉说时吓到我。就如陈酿那样,它的后劲要在身处同境时,才能被真正体味。

凌晨回校住的当天,由于我写完了一部新的长篇小说,林旭成为第一个拜读的读者。于是,为感谢他对我的支持,我请他到校外下了趟馆子。

从餐馆出来时,天空飘雨,我与林旭都没有带伞,他把他的外套脱下,披在我的头上,我望着镜片后那双眼睛,猛然意识到,我已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但我们谁都没去挑明,只是漫步雨中,走回了学校。

那天夜里,我莫名地醒了。这种莫名难以解释,唯一的感觉是累,闭上眼却睡不着。我知道寝室里还有凌晨,便对前床突起的人形,低唤一声:“凌晨?”

我突然很想聊天或是唱歌,找一个方式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凌晨没有理我,我坐起身,想摇醒她,手伸去,摸到的却只是拢起的冰冷被褥。

凌晨不在!

宿舍刹时又变得偌大起来,她床上半卷的棉被着实像一个人形,这让我想起了卢韵故事中那个躺在死者床上的人。我坐了起来,把背贴靠在墙上。面对一些未知的东西,人的后背总是最危险的,因为你永远看不见自己的背后会是怎样的情景。

很少看到凌晨半夜去上厕所,难道今天腹泻了?

我等了许久,依然不见她回来。一个暗示在心头跳跃,我必须尽快找到凌晨,就像在迷途时急于找到出路一样。

我穿上衣服,下床打开门。目前,能去找凌晨的地方仅限于洗手间。出了门,向右走至尽头就是厕所与盥洗室。我猜想,凌晨应该不会去我们所处的楼层上厕所,因为就在那里,卢韵发现了死婴。如果不是很急,这层楼的女生都不愿独自靠近那个地方。

我看了一眼右方,漆黑一片,而就是那片黑暗,让我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好像在它内部,正有一个可怕东西喘息着注视我。

我快步走向左方的楼梯,决定去楼下的洗手间寻找凌晨。在我下楼的同时,听到一个令我心颤的声音——“滴答”!

如果这声音在我走出宿舍时就听到,它将变得毫无像征。三楼盥洗室的水龙头经常出问题,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拧紧,可为什么先前没有声音呢?

难道里面有人,把它拧紧了?

如果没再度拧开水龙头,它不会滴水,也就是说那人并没有走,还留在右侧的盥洗室,使用自来水?

“嘎——”

这声音,我很熟悉。是三楼盥洗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可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门打开后,并没听到意想中的脚步声。

我的身体显得僵硬,冷汗直冒。此刻,我不知道自己该站着不动,还是扭头就跑,如果我发出一点动静,会不会引起躲在盥洗室附近某个东西的注意?

最终,我挪动灌了铅的腿,拼命向二楼跑去。记不清一步连下了几格台阶,只记得这一路,我如同处在长跑的冲刺中,很想快跑,咽喉处却像被石头重压着,难以喘息,身体笨重。

出来时,我带着手机。一家报社的主编告诉我,随身挟带24小时开机的手机是一个记者的基本素质。而现在,它的用途只有用来照明——三楼的水龙头有故障,二楼坏的则是走廊灯。

微弱的手机光亮只能照清眼前半米左右的景象。入目皆是紧闭的房门,毫无生息,令人有种走入古墓的感觉。我的恐惧并未消停,我害怕再向前一步,手机光线将照出一张有眼无瞳的惨白人脸,但我必须向前跑,好像一旦停下来,就会被这黑暗所吞噬。

二楼盥洗室内传来水流声,相比那令人尖叫的滴水声,“哗啦啦”的流动,反让我安心些。

撞开盥洗室门的一瞬间,惹来一声大叫,我看见盛靓洁站在里面。对于我的突然闯入,她显得有些生气,质问道:“三更半夜,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这话也正是我想问她的。手机背光暗了下去,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见盛靓洁竟是赤裸着身体。

“你到这里来洗澡?”我有些惊讶。

黑暗中,看不清盛靓洁的五官,只听她的声音在说:“浴室早关门了,我到这里来擦个身。你小声点,别让管理员抓到。”

盛靓洁很漂亮,但在学院里名声并不好。她所交往的情人个个有钱,爱嚼舌根的学生将此称为傍大款。

大三时,曾有一名穿着讲究的贵妇来学校找盛靓洁,两人很快就争论起来。最后,那贵妇扇了盛靓洁一记耳光。大家私传,说是盛靓洁与有妇之夫来往,人家的妻子找上门来了。听说最近,她又与学院中某个老师传出了诽闻。

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我从不过问盛靓洁的私事,她依然夜不归宿,过着阔绰的学生生活,只要她自己觉得值得,再多的议论也是徒劳。

“你有没有看到凌晨?我半夜起来,就找不到她了。”

“没看到。”盛靓洁与我没有多余的话,她擦干身体,穿上睡袍。

我开始不安,担忧中夹杂恐惧,我说:“靓洁,你陪我去一楼洗手间找找吧。我刚从楼上下来,她又不在二楼,怪叫人担心的……”

话未说完,已被盛靓洁打断,她道:“二楼?陶灵,你没睡醒吧,这里明明是三楼,我们住的那一层啊。”

这句话不长,却在我心头重重一捶。我回头看向盥洗室门顶端的气窗,透过气窗,外面的墙上模糊印显一个血红色的“3F”!

怎么可能?!

我一下子觉得有些虚脱,软靠在墙上。我明明是从三楼的宿舍走出来,一路跑到了二楼盥洗室,怎么可能又身处三楼?

那我之前走过的路全是在绕圈吗?

这种感觉如同被某种力量,玩弄于股掌间。

“你怎么了?”盛靓洁也发现我的异常,轻声问道。

事到如今,没有隐瞒的必要,我木然开口:“我下过楼……这里不该是死过婴儿的三楼……”

话尾那个前缀很具杀伤力,盛靓洁打了一个寒战。她像是有些气我提起死婴的事,低道:“别说了!”

氛围愈加诡异起来,当我们回过神来,想要赶快回宿舍时,却发现盥洗室的门居然从外反锁,打不开了!

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盥洗室的门从外被上了锁,任我和盛靓洁怎么努力,它依旧纹丝不动。我的掌心已被汗水浸湿,手也打滑起来。

“打个电话回宿舍,说不定凌晨回来了。”盛靓洁在说这个提议时,话音是颤抖的,我知道她也开始害怕了。

盥洗室连通厕所,中间以一道门相隔。我看了看同样紧闭的厕所门,问:“你在这里擦身时,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我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盛靓洁不再是颤抖,而是有些歇斯底里了。

我知道我把恐惧的阴影扩大了,相比盥洗室这扇打不开的门,厕所门背后一些令人臆想的东西,更让她惊魂不定。

“打回宿舍!打!”盛靓洁用命令的语气,向我说道。

我明白现在已别无他法,只有祈祷凌晨已回到宿舍。我慌乱地搜索出宿舍电话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短暂的等待音后,随之“喀”一声,电话接通了!

“凌晨?”我像是抓住了水里的一块浮木,说:“你快来三楼盥洗室,我和盛靓洁被困在里面了。”

对面没有回音,静静的,如同在欣赏我们的绝望。

一刹那,我的心沉到了最低谷,一个可怕的概念在脑海形成——对方根本不是凌晨!

我极想弄清对方是谁,却害怕对方一张口将会是一串可怕、凄厉的惨笑,或是吐出一句诸如七天之死的诅咒。

僵持许久,电话那一头终于有了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后,手几乎无力再托住手机,它没有惨笑,没有诅咒,有的只是单一、无起伏的滴水声,一滴一滴,就快将我逼疯!

“小孩在哭!有小孩在哭!”

身侧的盛靓洁突然一把抓住我。手机掉地,灭了屏幕背光,我们静静去听,果真,背后一门之隔的厕所内,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盛靓洁紧紧地抓住我,黑暗中,我看见她闪动的眼波,那中间充满了恐惧。她问:“会不会是上次捞起的那具婴尸?”

这句话中,夹杂着一些错误。毕竟婴尸已被捞走,不可能复来。即使来了,它也哭不出声,因为它是一具尸体。

我的逻辑仍在运转,话却说不出口,脑子越是清醒,就越是深刻地解读到恐惧。令我更不安的是,盛靓洁似乎只能听到婴儿的哭声,而厕所内分明还伴有一阵阵阴森森的女人哭喊。

脚边的手机背光突然又亮了起来,不住振动。我战战兢兢地拾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喂?”

“——你还敢写吗?”

毫无感情的五个字蹦向我的耳膜,我听得出,那是小青的声音,而她的问题、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威胁。不像在考验我敢不敢记叙她未婚先孕的经历,一种直觉告诉我,这个威胁与现在发生的一切有关。

那个电话被屏蔽了号码,我缓缓说道:“请你不要伤害其他人……”

一声带着嘲讽的笑回复而来。当我还想说话时,小青已经收了线,我顿时跌倒在地。

“是谁?谁打来的电话?”盛靓洁蹲下问,但未得到我的答案,她突然叫了起来。是因厕所门背后传来“咣当”一声响,像揭开所有恐怖场面的序幕,厕所门内部的插销已被拔出,躲在里面的东西随时可以爬出来!

崩溃的边缘,我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不知是发自自身,还是身边同样惊恐万状的盛靓洁。接着,眼前的所有景象均黯淡了下去。

等我有知觉时,身体所倒的位置已从盥洗室变成了洗手间的厕格。新闻学院的女厕构造采用的是一格格封闭式的单间,内设有一个蹲便器。

只感头痛欲裂,我站起身来想要出去,却发现厕格门已被封死。整扇门的上方几乎顶至天花板,惟独靠地面处,有二十多公分的空隙。但这点空间,根本不足以让一个成人爬出去。

厕格的空间十分狭小,令人有一种窒息感。不敢想像自己将会困死在这里,我拼命捶打着厕格门,大喊道:“这里有人,开门!”

从相连盥洗室与厕所的大门处传来开启的声音,像是有人进来了。我欣喜若狂,急忙叫道:“在这里!我在这里!”

周围一片漆黑,我听见那人一步步向我所在的厕格走来,步子格外沉闷。突然,我心头一紧,如果是有人来救我,他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不应我一声?

进来的不是人!是我把它招来了!

恐惧如一条长长的毒蛇,刹那间缠遍我的全身。我蜷缩到厕格的角落,低声呜咽起来,尽管我已强行捂住自己的嘴,不想发出声音,但实在难以控制。

清楚听到仅一门之隔,那东西就站在外面。此时,我只希望厕格的门可以坚固一些,我宁愿昏厥不醒,也不要门被打开,与外面的东西打照面。

对面而立,它站在我所处的厕格外,没有任何言语,如同一种无言的挑衅,像是在说:不是你叫我来救你的吗?

“轰——”

巨大的撞门声传来。它不再有耐心了,它想要冲进厕格!厕格门不堪重负地战栗着,或许仅再需一次,门就将轰然倒下!

我将身体最大限度地靠向内侧。因为我实在害怕,厕格门离地面的二十公分处,会有一些可怕、恶心的东西涌入。

过度的紧张,使我无法自控地抽搐。身体不经意间压住了水箱的引线,身边的蹲便器突然抽起水来,吓得我再度惊叫。

厕格外突然宁静了,我咬住自己的手背,压抑着。我害怕它是在蓄积力量,接着一下子冲进来,将我蚕食。

人在恐惧时,对时间的概念十分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仍没动静,我吃力地把头靠在肮脏的墙壁上,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却分外小心。身体几乎麻痹,动一动,如同万蚁钻心。

没有谁先打破僵局,人胶着在危难中时,会想起许多事。我突然很想林旭,想告诉他我已拟好了新小说的大纲,希望他还能一如既往地关注我……

打断这一串思路的,是从胃部涌上的一股呕意。就在我低头的一刹,赫然看见蹲便器内浮着一具鲜血淋漓的死婴。说它是死婴,是因为婴儿的面部朝下,已浸在了水里,且它不哭不闹,显然已经夭折。

便器里的水慢慢蓄了起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死婴被水流冲转过身,面部朝上,目露凶光!

“啊——”

那一声惨叫,像是用尽我毕身的力气。此刻,即使选择立即死去,我也不愿待在这里——那具死婴正凸着双目,狠狠地瞪着我。

我想起许多欧洲油画里所描绘的小天使,一般都以插上翅膀的婴儿为形像。但如果你仔细去看画中婴儿的眼神,会发现它们太过成熟、太过慑人。这不是一个婴儿该有的目光,久久看着,令人心颤。

手臂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我意识到婴儿爬了过来,赶紧伸手去推,嚷道:“放开!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身体猛地一栽,又听盛靓洁大叫道:“陶灵,你看!那是什么?”

再度睁开眼时,人又躺到盥洗室内。盛靓洁紧抓我的手臂,不住摇晃:“快起来!你看从厕所里溢出什么了?”

我坐起身,料想自己做了一场梦,但那梦实在是太过逼真,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灵魂在那段时间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我看向盛靓洁所指的地方,只见厕所门底部从里溢出液体。可以肯定那不是水,因为它有颜色,已经染深了所及地面的一小片。

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钻入鼻腔。盛靓洁低道:“那是……血!”

厕所的门开了一条缝,像是有所指引。没人敢去推开门,一看究竟。好奇,与生俱来,可恐惧,却无处不在,牢牢压制住了好奇。

盛靓洁蹲到我的背后,拽住我。

黑暗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厕所门,它自行打开了!

我鼓起勇气,走入厕所,一排长长的厕格前,入目尽是黑压压的液体。而它们的源头所在的厕格,厕门大开,一只类似人手的东西,耷拉垂下!

盥洗室内不设灯,是为避免学生不利用正常洗漱时间,熄灯后,在此洗衣用水。但现在我走进了厕所,这里是有灯的。

如同看到希望的出口,我挣扎着站起身,猛然按亮厕所的灯。顷刻间,地面上刺眼的红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厕所内遍布的血浆令我身形一颤。

“哪里来的血?你看到什么了?”盛靓洁在外喊着问。

我没有答她,只是重重地关上了厕所门,阻止她走进来。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已不能再看这样的景象。

走到那间冒血的厕格前,我怔在原地,呼吸急促。只见狭小的厕格内,横塞着一名满身是血的女生,她的左手滑落在外,右手则握着刀柄之类的东西,刀刃部分已生生插入了腹部,所有的血正是从她剖腹的伤口流出。女生倒下时,半边脸先着地,故可见她的脸是扭曲、破碎的,半嗔半泣,恐怖至极。

在我冲回盥洗室,捡起手机报警前,再度看了死者一眼。我虽然喊不上她名字,却确定见过她,与我一样,她的宿舍也在三楼。

当管理员与警察一同赶到,强行破门而入时,已是清晨四点,随行的还有两名法医。盛靓洁也被送去了校医院。而当我被其他同学扶到保卫室时,大脑异常清醒,一名中年男警官来给我作笔录。

我把怎么碰上盛靓洁及如何发现死者的经过,详细告诉了他,但跳过了那些外人听后,会把我归为疯子的情节。我没去提采访工作、那些可怕的滴水声、二楼与三楼的互换、诡异的婴儿啼哭、小青的神秘电话和那个令我胆战心惊的噩梦……

不可否认,想起这些,我依然惊魂不定。笔录进行过半时,我说:“警察先生,我能抽支烟吗?”

中年警官看我一眼,笑了笑,从自己的制服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扔给我一支:“别害怕,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

不得而知,但愿如此。

笔录结束,我回到寝室时已是清早,此时凌晨也已经回来。我忙问:“你昨天半夜去哪儿了?有没有接到过我的电话?”

凌晨眨眨大眼睛,满面疑惑道:“去看流星雨啊。我临走前,还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操场看,你睡得好死,叫都叫不醒!”

经她这么一说,我想起新闻报导中是说过昨晚会出现大规模流星雨。

看我表情严肃,凌晨试探问道:“我回寝室时,听其他人说,盛靓洁和另一个女生发现三楼的厕所里有人被杀了,难道那个人是你?不会吧,陶灵,你还好吧?”

我挥手表示无碍,接着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旭的号码,但他的手机始终没人来接。

“是要打给林老师吗?”凌晨在我背后问,“他现在应该很忙,在校医院看望盛靓洁吧。”

不知怎么的,听了这消息,一丝失落滑上我的心头。

不用警方公布,宿舍的女生们当天就知晓了死者的身份。当警务人员在运遗体下楼时,裹尸布意外滑落,露出了那张扭曲的脸。学生们虽被拦在警界线外,但还是有人认出了死者,惊叫一声:“是张娜!”

张娜在出事的半年前,就办理了休学,回到了家里。休学的具体原因少有人知。

我试图去问张娜的室友,只可惜,她们都不愿对我多说,或许是因为我发现了张娜的尸体,就如家中刚有人过世,就跑去窜门不受欢迎一样。

在张娜寝室门口张贴的通讯录上,我只找到了她生前所用的手机号码,这个看似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的线索。

继卢韵搬离寝室后,受到惊吓的盛靓洁高烧不退,被一辆跑车接出了学校。之后,凌晨也离开了,但我问她原因时,凌晨笑得格外羞涩,她说:“我高中时的男朋友来海城看我了,我想陪他一周。”

就这样,我所住的宿舍再度变得冷清。周末,林旭约我参观一场画展,整个过程中,我都心不在焉。

出了美术馆,坐在环境优雅的咖啡厅内,林旭问我:“是不是因为前几天发生的事,让你心神不宁?”

我点头,问了一句:“林老师,盛靓洁怎么样了?那天她确实受了很大的惊吓。”

林旭坐在我对面,他身材修长,绅士儒雅,被他望着,我总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陶灵,你真的很善良。”林旭说,“哪怕自己在那起事件中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你首先关心的还是别人。”

我避开他的眼神,问:“林老师,你觉得张娜是被谁杀的?宿舍的进出口都装有摄像头,来外人员进来做案其实很不容易。”

“那你的意思是……”林旭沉吟,“是女生宿舍里的人杀了张娜?”

我摇头,不说话。

如果把凶手范围缩小到女生宿舍,我实在不敢想象到底谁是凶手。

“相信自己一点,你可以找到答案。”林旭说着,把手从桌上伸来握住了我的手。

一时间,我莫名地有了自信,林旭的一句话,让我坚定了追查这起事件的信念。

张娜死后不久,一些流言在学院BBS上散布。有人透露,张娜真正休学的原因是怀孕。说她生前有个男友,让她怀孕后却提出分手。张娜为了挽回,执意把孩子生下来才休得学。

一时间,匿名回帖四起,说张娜是被她的男友所杀。更有人回帖说,这种荡妇,活该受死。

我关了网页,不想多看。我厌恶那些以网络为庇护,出言恶毒的人,更何况现在被诋毁的是一个死者。

夜半,仍旧毫无睡意,我登陆MSN。联系人一栏里,小青的名字突现在眼前,我试着点击她的暗灰头像,指针突然跳动一下,像是不愿去按那个名字。我调整鼠标,右击,选择发送电子邮件。

面对空白的邮件,我迅速输入一句话,发送出去。内容是:

——我还敢写。

简短一句却包含许多要表达的意思。这四字一出,即代表我接受了小青的挑战。

前方未知,背后又是悬崖峭壁。现今已闹出了人命,如果不尽早弄清真相,泱及范围将会进一步扩大。

我没浏览网页、也没开WORD写作,几个夜猫子写手邀我聊天,也均被回绝了。我在MSN昵称上输入“勿扰”,一心一意等待小青的回复。

几秒钟后,屏幕右下方果然跳出提示,显示收到了一封E-mail!

我飞快打开新邮件,而它的内容却使我皱眉。很无聊的垃圾邮件,十分不礼貌的问题,信内突兀地写了一句:

——你怀过孕吗?

垃圾广告无处不见,连网络也难逃其魔爪。我想只要回复信件,对方怕是要将海城最著名的地下人流诊所介绍来了。

刚准备把这封信打入垃圾箱,我的手突然抽搐一下。先前打开得太快,没有多加留意,此刻再看,只见发件人一栏上清晰呈现小青的名字。

是小青?她问我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

正思索着,下方任务栏中的一个对话框,猛然闪动起来。我急忙打开,一看头像,恰是那张摊着深色液体的乡村图片,小青的图片。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发送给我一个视频文件。

——这是什么?

我问。

小青毫无反应,只有那文件静静地待在对话框内,等我接收。接与不接,在我一念之间。最终,我还是按下了“另存为”键。

文件传输完毕,我匆忙下了线。

打开realplayer前,我作了些心理准备,将电脑中未发表的稿件一律贴去网上专栏备份,深吸一口气后,我点击了播放按钮。

画面一下子跳成最大化,占满了整个显示屏。我看见一个小村庄,破败、落后,一片萧条。光看画质,就知道是一部简单的DV片,家用摄像机都可办到。

显示屏上,镜头跟入一间残旧的土屋,一个女孩双目无神地站在阴暗的墙角。她脸色苍白,腹部略微臃肿,却不像孕妇那样丰满,许是刚生产不久。

女孩出了门,我跟着她走在村里的土道上。一路上,无数村民向她投来异样目光,看她走来,村妇们像在喊自家孩子的名字,让他们快闪开,别让她碰着。镜头切到她的面部,我看见她眼里涌上的泪水。

画面突然抖动起来,一个外表猥琐的男子忽然冲来,从背后一把抱住那个女孩。那人嘴里似乎还在说不堪入耳的言语,周围的村民麻木看着,大人誊出手去蒙小孩的眼睛,却没人去帮她。

这是一部无声的片子,我听不清主人公在说些什么,却依然看得热血沸腾。女孩死命挣扎着,她咬了男人的手背一口,终于逃脱箝制,拼命奔跑。随着她急促的呼吸,我的心跳也不断加快,命运像被系在一根绳索上。

入夜,画面又返回女孩家中。一个满面愁苦的老汉走到她身边,那老汉是典型的农民形像,老实巴交,深深的皱纹分布在黝黑的脸上,如同干涸的黄土地。女孩的眉目与他有些相像,我猜想,他们应当是父女。

老汉握着女孩的手,说了些什么。女孩哭着摇头,拒绝着。老汉他看了女儿一眼,默默走出房间。

画面一下子暗了下去,显现的是女孩那双带泪的眼。

心猛地一沉,有那么一刹那,那双眼睛令我看了不寒而栗。因为在那双漆黑的瞳眸中,可以清楚读到绝望、哀伤、无奈,还有……憎恨!

待显示屏亮起来时,我终于明白父亲对女孩央求了些什么。女孩要结婚了,对象是由老汉决定的。

乡下的婚礼很传统,女孩身穿吉服,坐在狭小的新房里等待。当新郎醉醺醺地推门而入时,我吃惊得动弹不了。那新郎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路上,想要非礼女孩的猥琐男子!

他坐到床边,去解女孩的衣服。她背过身,逃避着。男人急了,嘴里像在咒骂,一把拽过她狠狠掴了一巴掌,接着压倒在她身上。

女孩激烈抵抗,男人依旧咒骂。不知他说了什么,可能是提起了女孩最不愿回忆的东西。这大大刺激了她,女孩发疯般捶打着,顺手抓过床边一只破旧的闹钟,朝上方男子的额头狠狠砸去。

男人低呜一声,倒了下来。女孩惊恐万分,她迅速站起身,左顾右盼,全然不知所措。紧接着,她突然笑了,笑得像哭一样,在一身吉服的映称下,更是显得慑人。她踉跄着走出门,镜头开始拉远,黑夜中,我看到女孩冲到门口,而此时一辆汽车飞驰而来,猛地撞向了她……

巨大的落地声,在我心头回荡,尽管音响里什么也没传出。

血桨四溅,喷洒而出,摊着深色液体的山村小路,那就是小青MSN的头像图片!

这视频到底是谁拍的?

我试着站起身,却碰翻了桌上文件柜。那只塑料柜子是卢韵的,见里面的书本、纸张散了一地,我赶紧蹲下去捡。不经意间拿到一本影集,我想起这就是那晚卢韵翻阅的那一本。

我下意识打开影集,当翻阅到中间时,凉意由心而生,在那本仄旧的影集里,除了卢韵,我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那部DV中女孩的脸!

卢韵在校外的租房是海城常见的老式居民楼,请我进门坐下后,她姐问:“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找到工作了?”

没有多余的客套,我开门见山:“卢韵,我想向你打听五年前,那起女生因怀孕被学院开除的事。那时你大一,应该还记得。”

直呼其名的称谓转变,让卢韵的微笑顿时僵住,她斜视别处:“我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回绝仍让我焦急万分,我说:“我在写一个专访。一个叫小青的女孩主动联系我,她说她未婚先孕,不知孩子是父亲是谁,我怀疑……”

“行了!”卢韵打断我的话,“我记得你对写小说更感兴趣的,出版小说不好吗?你去写什么采访稿?”

“现在不是探讨我写什么的时候。学院里又死了人,是308的张娜!”我有些激动,说:“我已经调查过,当时被开除的女生叫做徐丽青,是你的同班同学,而且林旭告诉我,你们当时是好朋友,你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事。”

卢韵仍是难以置信,听我接着说:“上个周末我和林旭去了一次徐丽青的老家。她的父亲告诉我们,徐丽青死前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女生,而那个人,就是你!”

“我没有!”卢韵矢口否认。

“没有?”我反问,“我在你的文件柜里找到一张光盘,拍的就是徐丽青回家后一直到死的情景。如果你没去过,这张光盘哪来的?”

“是她硬要我去的!我只拍了她白天在村里的情景,新婚那天晚上,是她借走了我的摄像机放在房里偷拍的!”

为什么徐丽青要拍下她回家后的情景,我尚不明白。不过她的死却实在蹊跷。我又说:“不管怎么说,你与这件事也总有联系,先去警方那里说清楚。”

“不!”卢韵惊叫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听到我要带她去见警察,卢韵极度紧张,她一步步向后退,竟一脚踏空跌下了楼梯。

在医院的走廊内,凌晨、林旭与我静静望着病房内的卢韵。我始终想不明白,是谁把那段视频发给了我。

徐丽青?不可能,她已经死了,小青那个网名,只是一个活着的人冒名顶替罢了。

我侧身问林旭:“林老师,徐丽青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林旭叹了口气道:“她从农村考来这里,没想到这所学校却遗弃了她。出事以后,我曾问她,需不需要一笔钱先把孩子做掉。她不愿意,也不肯回老家。”

从林旭的叙述中,我得知被开除的徐丽青继续留了在海城,大半年后的一天,她夜返新闻学院,手提一只沉甸甸的麻袋,走入了女生宿舍,将刚出生的婴儿扔在三楼女厕。

我猛地明白卢韵搬出学校那天,写的那张“还是那个地方”表达什么意义。她是说被人遗弃的婴儿还是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徐丽青当时在林老师带的班里,她一定也很仰慕林老师吧?”

不适宜的时候问出不适宜的问题,凌晨的话让林旭与我都显尴尬。她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那样,笑得天真无邪。

我不清楚自己与林旭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所以这一时刻,我干脆推门进了病房。

卢韵已经醒了,我坐到她边上问:“告诉我,为什么徐丽青要拍她回家后DV?”

卢韵望着天空,眼神没有焦距,淡道:“她想告诉那个男人,她为他付出了太多,因为他,她遭受了太多委屈。她想要挽回……”

“然后她就请求你帮她拍摄,而新婚那一晚,由于你无法进入新房,就由她自己藏起摄像机偷拍?”

卢韵点头。

我接着说:“徐丽青让你帮忙拍她生子后被男友抛弃的惨景,是为了挽回感情。可是你却发现你也爱上了同一个男人,所以你开车撞死了她,接着把那段DV发给她的男友,用于讨好,告诉那个男人,纠缠他的徐丽青已被你摆平了,是不是?”

卢韵的呼吸开始急促,我抓住她的肩膀问:“张娜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此时,我已得不到答案,卢韵像是疯了一样揪着自己的头发,我替她叫来医生,同时也报了警。

对她的怀疑,只是因为她翻阅过的照片以及提及徐丽青时惊慌失措的眼神。

卢韵被捕后,证实了我的猜测并非错误。她真是五年前杀死徐丽青的凶手,但有几个问题,我还是没弄明白,一开始是谁打来的录音电话?那段视频又是谁发来给我?张娜是不是也是卢韵杀的?

林旭仍然给我支持,他相信我可以找到最后的真相,而这也成了我破解谜题的所有动力。

那一天,我收到凌晨的电话,说她要开车来接我,一起到盛靓洁的别墅看她。等我见到凌晨时,她开了一辆白色的BMW,我不知道原来凌晨也过得如此富裕。

抵达盛靓洁奢华的别墅时,我发现这房子因为她的独处而显得空旷。我跟着凌晨绕过空置的泳池,走入主屋时,我问:“这么大的房子,就盛靓洁一个人住?”

凌晨边走边叹:“过去是,但现在人家限她下个月前搬出去。”

我曾看过一篇文章,记述了三种女人的等待。一是后宫妃嫔等着天子的临幸,一直等白了头;二是战争时的妇女,死守着丈夫那句“我会回来”而日夜相盼;三是都市中的婚外情人,她们见不了光,只配待在暗处期待男人下一次的到来。

而盛靓洁正属于第三类。

在一间华丽却昏暗的房间里,我看到了眼神呆滞的盛靓洁,她蜷缩在床头,头发篷乱,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连我坐到她身边也没有发现。

“靓洁?”我伸出手,却被她猛一挥手而拍掉。

“婴儿婴儿!”盛靓洁猛然抬头,指着我的后方嘶声尖叫。

她所指的方向使我有些心颤,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怨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里的一切。我吸了一口气,蓦然回头——

背后根本没有什么婴儿!只是一只放在柜上的毛绒玩具。

“给我!把它给我!”盛靓洁猛地扑向那只玩具。一到手,她立即用力撕扯毛绒玩具,嘴里喊着:“死吧死吧!你死了,我就可以解脱,我才不要怀孕!”。

玩具的头被硬扯下来,绒毛填充物弥漫了整个屋子。望着掉落在地的玩具屈体,盛靓洁突然一阵战栗,急忙缩回床上。

凌晨见状,赶紧把支离破碎的玩具收拾干净,拉着我一起走出房间。一出门,我忙问:“她都疯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送医院?”

“私人医生给她诊断过,说是她的精神受到严重压迫,她的男友不想再要一个精神病人。而她之前也被证实怀有身孕,我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她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的吧。”凌晨说道。

我不忍回房间,再去看盛靓洁疯颠的样子,决定先去车里坐着。而凌晨则表示要等盛靓洁睡着了再走。

坐在凌晨的BMW里,我翻阅着手机,有一条林旭发来的短信,邀我晚上去他家吃饭,并送一份惊喜给我。

我看了看手表,已是晚上八点,这一时间去到男人家中,是何意义不言而喻。不过我还是答应了他,对于林旭,我无从拒绝,因为我喜欢他。

回复了短信后,我正打算合上手机盖,却意外点到了张娜的号码。带着些许好奇,我拨通了那个号码,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一阵刺耳的铃声竟在车内响起!

我猛得一惊,寻找声源,竟在驾驶座下摸出了一款红色的女式手机,而来电显示恰是我的号码!

是凌晨杀了张娜?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那一天她半夜失踪,如果说在我出门前,她先杀了张娜,那很有可能之后她是想对盛靓洁下手,却因为我的闯入而无法成功,最终把盥洗室的门从外锁上,把我们关在了里面。

那今天,凌晨把我约来,是想把我和盛靓洁一网打尽吗?

我越想越害怕,正准备清除张娜手机里的来电时,车窗外突然传入敲窗声。

“呵呵,你发现了吗?我没想到你还留着张娜的号码。”凌晨的脸贴着车窗,异常诡异。

“你为什么杀人?”我在车内问道。

“因为我爱他!”凌晨怒吼道,“徐丽青爱上了他,被卢韵杀了,但她怎么配和他交往,她永远没有机会。而张娜和盛靓洁这两个不要脸的女人,死缠着他,还以怀孕相要挟,我一定要清除她们!”

“你说的他……是林旭?”我问。

“是啊。”凌晨笑得可怕,她抬起手,露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哦,对了,最近你和林老师走得很近嘛,是不是你也有了他的孩子?陶灵,你别怕,我来帮你解决,今晚以后你不会再被未婚先孕困挠了……”

“疯子!”我猛地一推车门,把凌晨撞翻在地,猛地向盛靓洁的别墅跑去。

她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凶残,举着刀向我追来。我跃入花园,暂时躲过凌晨的追杀,当我快步走向泳池时,发现水里浮着一个人影。由于天黑的缘故,我看得不甚清楚,只能依稀查觉那人是面朝上漂浮着。

眼睁睁地,我看着人影靠来。冷汗不住外冒,我很担心那东西会突然跃水而出,扑面而来。见人影越靠越近,我低下头,即刻倒抽一口凉气。在我脚尖前方的水里,露出一张惊恐的脸。五官因为害怕,而过分扭曲着,那是盛靓洁的脸!

没有时间停留,我迅速绕过泳池,成功地逃离凌晨的视线,并报了警。在警方赶到之前,我冲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到了林旭家中。

那同样是一栋豪华的别墅,林旭在大堂中演奏着钢琴。见我到来,他款款走来,从背后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装的是一条闪闪发亮的钻石项链。

“陶灵,希望你能喜欢。”林旭把项链带上我的脖子。

我看着他的笑脸,第一次感到如此地陌生,我问:“林老师,除了在新闻学院做教授以外,你还有副业吗?”

“嘘,小声点。”林旭环住我的腰,在我耳畔轻声道:“我还在经营一些药剂,可以控制人一部分思维并产生幻觉的药剂,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作爱的诅咒。陶灵,你觉得好听吗?”

至此,我终于明白自从林旭约我与他共进晚餐后,我为什么会变得经常失眠并出现梦魇。那些深爱他的女生们又为什么会一个个爱他至死,互相残杀了。

徐丽青、盛靓洁、凌晨都是他的情人,她们也都因为他过上了一段相对宽绰的生活,直到林旭厌倦她们,她们便走向了死亡……

“为什么你要一直指引我去追查整件事?第一个录音电话是你打来的吧,许多线索也是你一点一点给我的。”

我想动,却已被林旭禁锢,听他微微说道:“因为你执著,你有追查真相的信念,只有你慢慢揭开谜底,你才能在过程中渐渐爱上我。”

身体已经不能动弹,我任林旭喂我喝下一杯红酒,我深知,酒中必定掺了那种致命的药剂——爱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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