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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五龙二侠二打莲花湖 老剑客出首力解重围

发布时间:2023-08-29 08:3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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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回五龙二侠二打莲花湖老剑客出首力解重围(五)

单表金龙在前,剑客在后,追过两道山口,树木交杂,现出两条道路,西北去一条道,西南去一条道,金龙说道:“师傅你上西南追,我向西北追。”剑客说道:“傻小子,你追上他,你也拿不了他;我追上他,也不好拿。”金龙说道:“我要追上他,我就喊你;你要追上他,你就喊我。”语毕,爷儿俩分途追赶。金龙向西北去追,追到后山,听见山里咯吱咯吱乱响,闻着有一股子血腥味儿。忽然又听得猛虎发威的声音,大英雄留神观看,见一只斑斓猛虎吃一个老太太,已将腿吃得剩下一半啦。这个老太太穿着一身蓝布衣服,大英雄心慈,大声喊道:“老虎别吃人哪!”老虎见有人来,恶虎捕食,奔大英雄而来,大英雄一伸胳膊,一口咬在胳膊上,金钟罩咬不动,一扬右手的杵,抡起来就是一杵,这一杵正砸在虎头上,老虎脑浆崩裂,大英雄一连又是三杵,将虎砸得纹丝不动。大英雄叫道:“老太太!老太太!”岂知老婆早已死去,呼之不应。大英雄一看,老婆六十来岁啦,大英雄心中酸痛,说道:“跟我的老娘差不了多大岁数。”孟金龙不觉泪如雨下,转身形奔南去了,可就把追贼忘啦。大英雄忽听有人呐喊:“再来一号!威威,再来一号!”大英雄只闻声音不见人,急奔声音而去,见一道旱山涧,一丈多深,看见一位未遇时的樵夫,身高七尺半,短头发一寸多长,长头发挽髻,一脸的油腻,青布大氅,破烂不堪,青皂布的靴子,腰间掖着一把大斧子,一条大绳子捆着中腰,站山涧上面向外拉那树枝子:“威,再来一号呀!喊,再来一号呀!”金龙喊道:“穷小子,拾柴禾呢!”打柴的樵夫一抬头,见是大汉,方要招呼大少寨主,一看不是。金龙说道:“你这儿来,你这儿来。”打柴的樵夫绕到金龙这边,大个爱大个,谁也不怪谁,金龙说道:“咱俩比比谁高?”那樵夫走到金龙跟前,金龙说道:“你还矮着一头呢。你拾柴禾干什么?”樵夫答道:“卖了柴禾养活老娘。”金龙说道:“你老娘是老婆婆吗?”那樵夫答道:“是老太太。”金龙问道:“你老娘在哪住呀?”樵夫答道:“在北边山环里有一个石洞子。”金龙说道:“你老娘死啦。”那樵夫说道:“你胡说。”金龙说道:“不是胡说,你老娘叫老虎给吃啦,我救的时候,已经腿都剩了半节啦。”樵夫问道:“当真吗?”金龙说道:“你看看去呀。”樵夫闻听,仰面大号了三声:“娘啊!娘啊!老娘啊!”当时真是欲哭无泪。人要到了真伤心的时候,没有眼泪。樵夫大号了三声,向东就跑,金龙在后面跟随。列位,战国时有吴起者,杀妻求将,那吴起幼时读书,曾与他老娘说过:“孩儿日后出山,若不得高官,不能回家见老娘之面。”后来吴起游学三年,未得功名,吴起回家,仍是白人,他的老娘遂说道:“你布衣还家,忘却昔日之言乎?你再游学时,不得功名富贵,休见为娘之面。”吴起又游学在外,拜孟子为师。忽然有吴起之家人,报告吴起老娘已死,吴起闻听,仰面大号了三声:“娘啊!娘啊!娘啊!”然后进书斋读书如故。孟子问道:“起何不奔丧?”吴起遂将与母所说之话,对孟子说了一道。孟子不悦,遂不以吴起为徒,因吴起不孝。后来吴起杀妻求将,可见其忍也。

闲言少叙,樵夫前面走,大英雄后边跟着,来到老婆婆近前,那樵夫一见母亲,双手一抱,大哭:“老娘!你老人家怎么这样了?你老人家打山东逃到此处,为何遭此惨死?”那樵夫一旁哭着,一旁念叨,孟金龙也跟着啼哭。金龙心中暗想:“此人老母已死,必然身无着落,我何不将他收在镖局子之中,作我—个膀臂?”孟金龙思索至此,遂说道:“傻小子,你哭干什么?为什么不与老娘报仇呢?”此人答道:“我母已死,老虎已经被你打死啦,还报什么仇呢?”金龙说道:“你是浑人。虎打何处来呀?你在此山打柴多少日子啦?”樵夫答道:“一年有余啦。”金龙问道:“你知道本山有一个大个吗?”樵夫答道:“知道。”金龙说道:“他叫什么?”樵夫说道:“他叫天门白玉虎闵德润。”金龙说道:“你知道他因为什么叫天门白玉虎吗?”樵夫说道:“我不知道。你知道吗?”金龙说道:“那是自然知道呀,他爱养老虎,才叫的那个名字。他方才在山上放虎,我说:‘你别放虎,怕虎吃人。’闵德润说道:‘我们的山,我们要放虎,吃了人你管不着。’他就将虎放出来了,那虎出来就将你老娘吃啦。我去打虎救你老娘,已经晚了,将你老娘的腿都吃了一半了。”樵夫真是一个浑人,闻听金龙这么一说,遂问道:“你怎么不将闵德润捉住?”金龙说道:“他将虎放出来,他就跑啦。”樵夫说道:“好闵德润猴崽子,我将我娘送到山洞里去,我非找他给我老娘报仇不可!”金龙说道:“你找不着他。”樵夫说道:“此山我无一处不知道的,他跑到哪里去,我都找得着他。”樵夫语毕,将他的老娘尸身一托,向北走去,又向东一拐,来到一个石头洞,此洞四尺宽,六尺高,在洞外有一块石板,四尺多宽,六尺多高。樵夫对金龙说道:“我每天打柴去,都将石板堵住洞口,今天我老娘嫌热,不叫堵洞口,这山贼就今天放虎,吃了我的老娘。”说着话,将死尸托入洞内,出来时掌中拿着一对青铜独角娃娃,长有二尺八寸,一条腿伸着,一条腿弯着。出了洞口,将娃娃扔在就地,一手提石板就盖好洞口,拾起青铜娃娃说道:“我找山贼与我母亲报仇。”金龙说道:“那是当然,总得报此仇。父母之仇若是不报,那还算人吗?穷哥哥,我帮你报仇。”二人遂往西南而去。

打柴樵夫腿底下还是真快,踩陡壁山崖,穿过树林,来到一个山峰之下,清风凉爽,樵夫叫道:“大哥你看,此处是山贼歇凉之处,谁都不知道,就是我知道。我去找他去。”原来,这个大山贼歇凉之所,有一块卧牛青石,石匠给凿的,可以容下一个人去,躺在上面正好乘凉。真巧,挟山太保闵德润,被剑客与金龙战得热汗直流,果然逃到此处,冤家路窄,就碰见了樵夫。这樵夫由山上下来,进了树林中,来到闵德润面前。闵德润一看,认识是本山打柴的樵夫,那知道樵夫一见山贼,分外眼红,用青铜娃娃点指,一声怪叫:“好山贼呀!”大少寨主说道:“你别喊。”樵夫说道:“我不喊,我来问你,你玩什么不好,单玩小老虎?”大少寨主问道:“什么小老虎?”樵夫说道:“你还不知道吗?”青铜娃娃举起来就打,大少寨主一看来得太猛,翻身坐起,站起来拿起金鼎龙头搠,二人就打起来了。樵夫是有病才好了不多的日子,与山贼战了几十个回合,热汗直流。金龙在旁喊道:“山贼不通情理,放虎吃人,还跟人家动手。穷哥哥不要发慌,我帮你捉拿山贼。”二猛战一猛,大山贼就要被获遭擒。金龙降魔宝杵凤凰单展翅,照山贼面门打去,樵夫用渔翁搬缯式,奔山贼砸去,一对娃娃上下翻飞。闵德润虎口发酸,金鼎龙头搠虚晃一招,奔西而逃。樵夫后面追赶,金龙喊道:“穷哥哥,可别叫他跑了!我帮你追,我必要全始全终。”追出有二里之遥,迎面有一个山头,四周围高,当中洼,山贼站在山头之上,将搠一横,滚下山头,“噗咚”一声,落水而去。

樵夫痛哭道:“杀母之仇不能报了。”金龙问道:“穷哥哥为什么哭呀?”樵夫说道:“我不会水。”金龙问道:“此水通到何处?”樵夫说道:“这是一个死湖,下大雨时高处的水流下来,都存在这里。周围一里余地,雨水大的时候,总有二三十丈深,雨水小的时候,也有五六丈深。我时常打这路过,在此洗手洗脸。”金龙问道:“穷哥哥,你念过书吗?”樵夫说道:“我没念过书。”金龙说道:“他好比入釜之鱼。穷哥哥你看,我下水捉他。”樵夫说道:“你会水吗?”金龙说道:“到水里那算到咱家啦。”金龙坐在山坡之上,将头巾绢帕摘去,脱了靴子,裤子袜子也都脱去,将皮挺带一卷,腰带子解下,大皮兜子一抖,哗啦啦一声;将龟背驼龙抓抖出来。樵夫说道:“你会打龟背驼龙抓吗?”金龙说道:“那是咱拿手的戏。”樵夫长叹道:“此乃我家传的武艺。我母子病在招商店,欠下饭钱,店主人将我母子赶出来,我搀扶着我的老娘,出店两天没吃饭,将龟背驼龙抓卖两吊多钱,我娘吃了一顿饱饭,我吃了半顿饭,只落得寻茶讨饭,哭了两场,这一对铜娃娃没舍得卖。你将这抓送给我吧。”金龙说道:“穷人见东西就爱,你会打吗?”樵夫说道:“没告诉你是咱家传吗。”樵夫遂将绒绳抖开,一抖抓环子奔树枝抓去,将抓带回,手捋钢环子。大英雄一看,说道:“抓的真有门,等拿住山贼咱再商量。你母已死,你也没挂念啦,我将你带到一个地方,每天酒肉管饱。”金龙说着话,又将皮挺带也解开啦,说道:“我高了兴啦,爽得都脱了吧。”脱了个赤条条,滚下水去,石头锋扎在身上一个白印,大英雄下水奔山贼而去。人在水底下得缓气,水皮上必冒泡。金龙明白水性,奔水泡而去。大英雄一托水一丈余,四托水到了湖底,开目视物,大英雄看一丈四五。大山贼也就是凫一二里地远,在水底直向上漂,用手一托水,再向下落,闭着眼睛面朝南,金鼎龙头搠在左腋夹着。大英雄看得明白,心中说道:“我将他的龙头搠先盗走再说。”正在此时,大山贼夹着搠太重,可巧放在旁边了,大英雄可得手啦,将搠拿起,先放到水边,又凫到离山贼六七尺远,大声一喊,山贼伸手拿搠,搠已不翼而飞,山贼托水向上就起。大英雄容山贼方才露出头来,在水底下将山贼腿腕子捋住,向下就拉,大山贼鼻子一辣喝了两口水,如此三四次,大少寨主喝了五六口水。分明金龙是成心灌大少寨主,山贼也明白,喝了几口水,遂向东面上凫,冒上来一回,向东面凫点。穷樵夫在坡上看得明白,心中说道:“你凑到边上,我就拿抓抓你。”金龙在水底向下拉山贼一回,山贼向东岸凫一丈来远,又拉了六七次,山贼已经快凫到边上啦,龟背驼龙抓也能够上啦,樵夫一抖抓,照大山贼象牙冠抓去,抓住了象牙冠,就向岸上拉,拉了好几次,拉不上来,樵夫纳闷:“怎么山贼在水里我反拉不上来呢?”此时金龙在水底下,拉大山贼也拉不下啦,二人正在纳闷,金龙心中暗说:“我放他出水看看。”金龙这一松手,樵夫可就将山贼用抓拉上来啦。拉到了岸上,那大山贼虽然没死过去,也有点发晕啦。二人遂将大山贼用飞抓绳子捆好。这是大山贼腰间的飞抓。捆完了山贼,穷樵夫就拾起兵刃,奔山贼就要砸。金龙说道:“别忙,等一等。”樵夫说道:“为什么别忙?杀母之仇,哪有不报之理?”金龙说道:“方才我说的不明白,你听的糊涂。山贼养的是蓝眼的老虎,吃你娘的是红眼虎,不是大山贼养的那只虎。”樵夫说道:“你怎么说话绕弯呢?”金龙说道:“穷哥哥你贵姓啊?”樵夫说道:“我娘活着的时候,不叫我说真名实姓,因为受了穷啦。我叫独霸山东李永泰。”金龙说道:“你是独霸山东啊?你为什么来到此地呢?”那樵夫说道:“一言难尽了。我来到此地找人未遇,与我母亲就要了饭啦。”金龙说道:“你找的是哪一位呢?”樵夫说道:“我找的是神刀将李刚。”金龙说道:“李刚是我叔叔,明清八义李四爷,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还真是我的哥哥,从此我就管你招呼穷哥哥了。你跟着我找你叔叔去吧,从此你挨不着饿啦。”樵夫说道:“我衣裳褴褛,如何见人?”金龙说道:“你穿我的衣裳。”樵夫说道:“你穿什么?”金龙说道:“我穿山贼这身。”樵夫遂脱下自己的衣裳,穿上金龙的衣裳。金龙遂与樵夫二人,又扒山贼的衣裳,将山贼的衣服扒下来,金龙完全穿戴齐整,然后将樵夫破衣服给山贼穿上。山贼寒鸭凫水捆着,也缓过来了,遂破口大骂。金龙撕了一块破衣服,将山贼嘴给堵住。金龙将杵插于背后,提起金鼎龙头搠,哈哈大笑,对樵夫说道:“你将山贼扛到聚义厅,就说你将他拿住的,作了你的见面礼。”金龙这叫巧支使大个。樵夫将山贼扛起,二人的零碎俱都收拾好了,遂奔聚义厅而来。金龙说道:“快走。”他二人正在向前走,来到一片树林前,只见一道黑影,金龙说道:“穷哥哥,前面有贼人来啦,你将山贼放山沟里。”此时黑影已经来到近前,大英雄先闻着一股脂粉味薰人,身临切近,只听燕语莺声说道:“哥哥你跟镖行大个战得怎样?是你赢了还是输啦?”金龙一听直叫哥哥,金龙并不言语。姑娘说道:“我是你妹妹闵秀英,你怎么不言语呢?”金龙仍不答言,姑娘遂着急道:“哥哥怎么不言语?你不是天门白玉虎闵德润吗?”金龙一声怪叫道:“我是猛老虎!”姑娘说道:“哟,你将我哥哥害啦,穿上我哥哥的衣服。你快献出我哥哥,你如不献出我哥哥,姑娘要你的命。”说着话,一伸手摘下柳叶尖刀,说道:“你献出我哥哥没有事。”金龙说道:“金鼎龙头搠太重,你搪不住,这个降魔宝杵短一点,你怕降魔宝杵不怕?”姑娘一听,不像人话,姑娘回头就跑。金龙说道:“还是怕宝杵,金鼎龙头搠,他看惯啦,故此直向前走。”

你道,姑娘从何而至呢?皆因闵士琼是一家富绅出身,被闯王逼得占山为王,带着家眷占山。前者二少寨主救秦尤时,回到萧金台,秦尤并带着珍珠灯进山,闵士琼告诉二少寨主:“不准告诉你娘去北京之事。”二少寨主由北京回来,到后寨见了老娘,刘氏夫人遂问道:“你这些日未到后山,你上哪里去啦?”二少寨主遂答道:“孩儿与朋友行围打猎去啦。”老夫人闻听问道:“你父说你有人请去了,你说你打猎去了,你们爷俩说的怎么两样呢?你必须对为娘说了实话,你若不说实话,活活气死为娘了。”二少寨主乃是孝子,不敢隐瞒,遂将救秦尤之事,并秦尤将万寿灯献与萧金台说了。刘氏夫人闻听,遂说道:“这不是你的过处,这都是你父不明大义,纵子行凶。”遂打发人到前寨,将闵老寨主请到后山,夫妻二人对坐吃茶。刘氏夫人问道:“养不教父之过,教子不严,老师之过。你不该纵子行凶,越狱带盗狱,救出秦尤;秦尤不该夜入皇宫内院,盗出康熙老佛爷万寿灯,罪上加罪。大清国的王法,可不饶人。”闵士琼说道:“你一个妇人家不懂事,秦家叔侄有话,这场官司,秦家叔侄打,绝不叫咱们受牵连。”刘氏夫人说道:“倘若秦家叔侄打了官司,上刑拷问,焉能不将我儿招出?”闵士琼说道:“你妇人家知道什么?老夫一呼千诺,官兵来了我和他们打仗。老夫聘请八大名山的群雄,何惧之有?”刘氏夫人说道:“难道他就不怕王法吗?你赶紧将灯献于当官,赎咱一家之罪。”闵士琼说道:“你胡说,我们绿林道玩票,就讲究把脑袋不要了,绿林道不坐十年大狱,不算好汉,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痕。现如今我请了八大名山的朋友,现下太忙,没有事时你还别往外寨叫我。”语毕,站起身形向外就走。刘氏夫人遂骂道:“老该杀的,老不守王法的,这就要家破山亡。”闵士琼回头唾了刘氏夫人一口道:“胡说!”刘氏夫人又说道:“不要骂我啦,眼见就要家败人亡,骨肉分离。”闵士琼向外走着,骂着刘氏夫人,刘氏夫人啼哭道:“老天杀的,可要到了山破家亡的时候啦。”此时姑娘已经来到屋中,劝道:“老娘不要生气,气坏了身体反为不美。”刘氏夫人说道:“姑娘啊,我并不是哭的我自己,我也不是哭的你父亲与你大哥;我所哭者,是放心不下你与你兄弟德俊。你父亲与你大哥德润是挨刀的行为,必然要受国家王法,是邪不能侵正,眼看着这座山保不住。你娘舅来了爷儿五个,我已经嘱咐了,事急时求他们将你与你兄弟救走,从今后不许管你父亲与兄长的事情。你姐弟若能逃出火坑,也好接续闵氏后代香烟。”嘱咐了姑娘,遂打发老家人,日日到前厅探听消息,回后山报告。这日老喽卒在前寨聚义厅打探一切,知道德润与金龙比赛输赢,遂告诉安人。姑娘一听,放心不下,心中暗道:“前次上了镖行大个之当,几乎要了我兄长之命,怎么又叫我兄长去与镖行大个去打呢?”姑娘放心不下,到自己屋中收拾好了兵刃暗器,越过后寨子墙向西去,够奔树林丛中寻找,找了半天没有人,遂又来到山口,意欲询问喽卒,正赶上前面一个大个,头戴象牙冠,手拿龙头搠,金花花的衣裳。姑娘一看,认为是自己兄长,赶紧叫道:“兄长回来啦。你跟镖行大汉输了赢了?”金龙一听,心中明白,这姑娘是以我当了他的兄长啦。金龙遂捂着嘴不言语。闵秀英见金龙不语,遂说道:“哥哥怎么不言语呢?”金龙这才说话,姑娘一听不像人话,回头就跑,正向前跑,又迎见一匹艾叶青鬃豹,马上端坐老寨主闵士琼。闵士琼一看是自己姑娘,将马勒住,问道:“姑娘来此何为?”姑娘就将误认兄长之事,与老寨主说了一遍。老寨主点头道:“无妨,你回后寨吧。”姑娘脸面一红而去,闵士琼遂迎了金龙而去。来到近前,闵士琼一看,果然是孟金龙穿着大少寨主的衣服,遂向金龙说道:“我与胜老明公说得明白,你与我儿比试,谁也不准伤谁性命。如今你将我儿衣服穿在身上,我儿哪里去了?为何你将我儿衣服兵刃得来?”金龙答道:“你家少寨主与我比试,我们二人都比累啦,遂坐在山坡上耍钱。没有牌,没有宝盒,作的是良心宝,我作,他押。头一宝我作一个三,他押了一个幺孤丁,他输啦;二宝我作了一个四,他押了一个三,他又输啦。就这样一宝一宝的,他将衣服兵刃,就都输给我啦。”闵士琼说道:“胡说!你快将我儿献出,如其不然,你要敢说三声不献出人来,老夫要你的狗命。”金龙说道:“老贼,我将你打马上揪下来,摔你个肉泥烂酱。不献人!不献人!你便如何?”闵士琼叫道:“韩忠,韩孝,韩勇,韩猛,四位贤侄何在?”此时韩家四猛在老寨主左右,齐声答应。韩忠先够奔金龙,二人战了二十来个回合,不是金龙敌手,韩勇见韩忠不是金龙敌手,也跃出来加入战金龙,韩忠、韩勇仍不是金龙的敌手,韩孝又出来,方要加入战金龙,金龙喊道:“穷哥哥快出来吧!俩打一个正合适,要三打一个,我可受不了。”穷樵夫喊道:“两打一个,我还不愿意呢,三打一个,我更不干啦!”穷樵夫遂亮出一对青铜独角娃娃,协助金龙。韩孝与穷樵夫战不到十余回合,韩猛遂也加入战樵夫,两打一个,战得难解难分。闵士琼在马上心中暗想:“孟金龙之勇猛,提起来没有不惧怕三分的,今又加上这个打柴的樵夫,简直如虎生翼了。”老寨主思索至此,叫道:“韩家贤侄闪开!”韩孝心中明白,叫道:“韩忠、韩勇闪开金龙!”韩家二猛遂向左右一分,俱各闪开。闵士琼问金龙道:“你若不献出我的儿子,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金龙说道:“你胡说!我将你抓下马来,按地里去!”老寨主专打三十六尸毒药弩,专破金钟罩、铁布衫,金龙不知,仍然玩皮。此时老寨主方要打弩,心中思索:“可惜金龙这样好汉,乃是万人之敌,我若将他一弩废命,真是可惜。唉,大将难免阵前亡。”一飘银髯,就要打弩。金龙说道:“你打冰钻,我要躲是匹夫,你打吧?”老寨主一皱眉缵,弩方要出手,见西山坡上痰嗽一声道:“闵老寨主不要下毒手,金龙不要玩皮无知,俺胜英来也。”

列位,胜爷是怎么来的呢?皆因金龙与大少寨主比武的工夫甚大,未回聚义厅,闵士琼打发二少寨主,胜爷打发大弟子胡景春,前去打探,来到山坡一看,见朱甘棠在那里捆着。二少寨主解开绑绳,问道:“朱寨主这是怎么的啦?”朱甘棠说道:“大脑袋将我捆上,他师徒双战大少寨主去了。”胡景春乃是久经事故的人,心中明白,叫道:“朱寨主!不要在此多说,有话请至聚义厅去说吧。”三人来到聚义厅,朱甘棠报告闵士琼,剑客加入助战。胜爷说道:“不问可知,朱寨主必然是在山坡助大寨主,战吾之盟侄。”朱甘棠也知隐瞒不住,遂说了实话。闵士琼与胜爷俱放心不下,胜爷带着胡景春,闵士琼带着韩家四猛,喽卒打灯笼引路。闵士琼方要打弩,胜爷正然赶到,叫道:“闵老寨主勿下毒手,俺胜英来也!”

闵士琼抬头一看,胜爷白发苍苍,银髯乱飘,走下山坡,叫道:“金龙后退!”金龙喊叫:“穷哥哥,别打啦!三大爷来啦。”无奈韩孝、韩猛二人,仍然围着穷汉痛打。胜爷叫道:“闵老寨主!还不将他们拦住。”闵士琼说道:“韩孝、韩猛还不住手?”韩孝、韩猛这才罢战。穷汉一见胜三爷,跪倒身形,痛哭道:“三大爷,苦死小侄男了。”胜爷心中一怔,说道:“壮士何人也?”穷汉答道:“我乃山东历城李家岗人氏,姓李名永泰的便是。”胜爷说道:“原来是贤侄。你怎么流落到此?”永泰就将老母被虎伤身而死,自己遭遇,说了一遍。语毕,大哭不止。胜爷道:“贤侄不要悲伤,愚伯父自有办法,叫你尽人子之道。”闵士琼向胜爷道:“方才说得明白,我儿不准伤金龙,金龙不准伤害我儿。现在吾儿闵德润哪里去了?”胜爷答道:“待我问来。”胜爷遂叫道:“金龙!你与闵大少寨主比试,闵大少寨主哪里去了?”金龙说道:“要了饭啦。”胜爷说道:“不要取笑,在哪里呢?快说。”金龙说道:“在那边山沟里呢。”喽卒打着灯笼,跟随金龙来到山沟,胜爷一看闵德润一身破衣服,真跟要饭的一样。喽卒们也不敢乐出来,全都捂着嘴,将大少寨主绑绳解开,掏出口内的东西,闵德润羞愧难当,一句话没说,站起身躯,向后山逃跑去了。胜爷说道:“老寨主,他三人兵刃的份量,砸山山崩,砸地地裂,幸而俱都无恙,真是万幸。这身衣服求老寨主勿要追求啦,金龙的衣服已经给我穷侄子穿上啦。”闵士琼满面通红,无言答对。胜爷又叫道:“闵老寨主!有什么话咱们聚义厅再说吧。”喽卒拉着马,闵士琼背后四猛,胜爷背后金龙与李永泰,来到聚义厅,李永泰叔侄见面,李四爷细问底里,李永泰细说后山之事,说话之间,叔侄不觉泪如雨下,众人俱都劝解。胜三爷做绵长德性之事,如春日之草,虽不见长,日有所增;贼人闵士琼霸盗强梁,虽不即死,日有所损。五路薰香计,费尽心思,被剑客一语道破;摔跤韩猛受伤;探寒泉胜爷不但不被害,还收了左膀右臂的叶承龙,韩秀反被蟒所伤;山坡下比武,暗中埋伏,本欲害人,反弄得画虎不成,山贼父子人前受辱。闲言抛开,单说两造吃茶吃饭,酒饭已毕,大众各自休息。剑客与胡景春黑夜才回来,吃喝已毕,也休息了。第二日早晨,六月三十日,大众净等盗灯之事,就听噔噔噔脚步响,大少寨主由角门进来,站在老寨主身旁,大发雷霆。众英雄观看,大少寨主头戴宝蓝色六楞袖口壮帽,身披墨灰大氅,绛紫短靠,皮挺带扎腰,足登薄底青缎子靴子。老寨主问道:“孺子,何以怒气不息?”金龙在东廊下将龙头搠一晃,向山贼说道:“看看兵刃,又到在咱手里啦,象牙冠我也戴着呢。”大少寨主对闵士琼说道:“孩儿衣服不要啦,叫他将搠还回,孩儿要斗斗镖行众人。”老寨主也是不知耻,对胜爷道:“衣服我们不要啦,仍请将搠还回。”胜爷抱腕当胸道:“谢过老寨主。”又叫道:“金龙,将搠给人家!”金龙舍不得给人家,也不答应。孟二侠说道:“金龙,快将兵刃给人家。衣服送给你啦,这就是面子。”大英雄说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这回我给了,再抢过来,要再托人跟我要,就是我的孙子!”金龙是剑客的子弟,身大,命大,造化大;闵德润是贼的儿子,命小,注定餐刃之命,早晚此兵刃,仍然落到金龙之手。金龙万不得已,将搠扔在就地。大少寨主甩大氅,勒英雄带,一声呐喊道:“两打一个,不算英雄。当着十四省英雄之面,讲究单打独斗,不论哪位。”李永泰、金龙二人并肩而立,贾明说道:“两个大个,别装听不见,人家那叫阵呢。”金龙说道:“小小子,你别损,他那龙头搠尺寸长,我的杵短,一人不准赢得了他。”金头虎说道:“李永泰呢?”李永泰说道:“他比我力大,不准赢了他。”此时闵德润又说道:“不论侠剑客,单打独斗,我必领教。”胜爷回头问镖行之人:“哪位会斗大少寨主?”连问两次无人答话,胜爷忙将大衣脱下,揠鱼鳞紫金刀,要斗大少寨主。

此时就听胜爷肩下第三位,一声无量佛:“胜施主乃是镖行之首,不可轻动。贫道给大少寨主接接招数。”语毕,甩道服,摘宝剑,递给邱成,跃众当先说道:“贫道奉陪。”又说道:“邱成,他的搠分量太重,贫道倘有不测,将此剑归汝佩带。此剑五十余年,并未沾过血迹,不要给我错用了。”邱成说道:“谨遵师傅之命。”聋哑仙师遂来到当中,打稽首道:“大少寨主搠下留情,贫道已到晚年,筋骨不堪用了,但愿大少寨主网开一面。”闵德润答道:“老道,你亮家伙吧!”诸葛道爷一提腰围子,取出一物,蓝汪汪一身鱼鳞,两头龙头,手抓着当中一抖,噗隆一声。闵德润问道:“这叫什么兵刃?”老道答道:“在观中闲暇无事,造了一种玩艺,我自己起的名字,叫双龙头杆棒。”大少寨主冷笑道:“你家大少寨主刀枪不入,玩艺如何应敌?”老道说道:“明知不行,不过给你施主垫垫搠。”大山贼遂举兵刃够奔老道打来,直打道冠。聋哑仙师仙风道骨,飘洒自然,双手合着杆棒,见山贼搠临切近,左手的杆棒一缠龙头搠,右手的杆棒龙头奔山贼打去。大山贼搠法精奇,诸葛道爷天赋奇才,缠就三十六棒。后文书传授邱成,在彭公案上,邱成七棒打通天下。聋哑仙师三十六棒,上十二,下十二,中十二。上十二棒裹脑缠头,将大山贼脖颈缠住,向外一抖杆棒,山贼有五六百斤力量,龙头搠向地下一扎,两腿一叫劲,恰好似三条腿,道爷抖了两抖,杆棒由颈上捋下来啦;中十二棒玉带围腰,将山贼缠住,向里手一抖杆棒,山贼一叫劲,杆棒又捋了;下十二棒将腿缠住,山贼搠杆二扎地,犹如泰山一样,一抖杆棒,仍然捋了。山贼舞起搠来将身子蔽住,点穴法不能近身,聋哑仙师仍然是三十六棒,上下翻飞,山贼的搠抡起来风声震耳,将道爷及杆棒俱都围住。道爷心中暗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我打算将山贼用杆棒扔一个筋斗,并不伤他的性命,出家人以慈善为本,哪知道杆棒不行,贫道一生一世没伤过生灵性命。”老道思索至此,双龙头一缠搠头,纵出圈子外,一声无量佛:“贫道甘拜下风,施主让了罢。”山贼说道:“衣服皮肉未受一点伤,那怎叫败了呢?”道爷笑说道:“我气力不敌。”山贼说道:“为何不出汗?”老道说道:“我不爱出汗。”山贼说道:“不爱出汗,将命拿来!”随后就追。道爷心中暗想:“贫道平生不伤性命,你是非要贫道性命不可。”此时道爷走得稍慢,山贼后面一搠压山盖顶打来,老道闻听金风到脑后,一闪身躯,金鼎龙头搠搠空,老道左手一抖杆棒,说声:“着!”山贼见龙头奔头上打来,竖着搠杆向外一搪,老道左手的杆棒一抖,奔山贼面门眉心点去,山贼此时搠杆再想回来,可就来不及啦,杆棒龙头上的子午钉,正打在眉缵之上。金钟罩练不到眉缵上,只见一股子血喷出,山贼头昏眼花,一晃两晃,老道跟着一抖杆棒,一缠山贼双腿,向怀里一带,噗的一声,山贼栽倒。闵士琼此时颜色更变,心中暗想:“悔不听老乞婆之言,只想我父子天下无敌,想不到德润要丧于老道之手,金钟罩见血就回,再挨一杆棒,必然丧命。”此时只见道爷打稽首说道:“闵老寨主不要惊慌,令郎决无性命之忧。贫道不开杀戒,实出于迫不得已,但能有容让余地,决不肯伤令郎,请老寨主派人搀扶着令郎,赶紧活动活动。”当时过去四名喽卒,搀扶着大山贼往西跨院去活动去了。闵士琼老寨主说道:“也不必再互相较量啦,这就是多此一举。”胜爷说道:“胜英实不愿杀人流血,令郎自取耳。咱静候盗灯之人吧,今日已然六月三十日了。”

大众俱都谈古论今,时至掌灯之后,金头虎贾明在胜爷背后念叨:“蛮子别跑了吧?怎么盗灯啊?”弼昆长老嗔道:“你别惑乱人心,还有两夜一天的工夫呢。”金头虎低头不敢再言,两造英雄换拨休息,一夜晚景无话。是日七月初一日,大家梳洗漱口喝茶吃饭,不必细表,天过了午时以后,大义士仍未露面,等到太阳平西,胜爷心中发慌,暗道:“大蛮子,你可以说了不算,哥哥焉能失信于天下十四省英雄之前呢?”老英雄坐立不安,如坐针毡一般,“看看三天两夜了,你盗不出来不要紧,你倒见我一面呀。”胜爷一旁思索,面带愁容。林士佩察颜观色,林士佩南首是曹荣,北首是韩秀,林士佩叫道:“曹、韩二位贤弟,胜英沉不住气了,我给胜英来一个越渴越吃盐,越冷越打战。我此时会斗他三阵,叫天下英雄看看我林士佩的学业。大少寨主输给老道太冤啦,皆因大少寨主太欠聪明,老道那兵刃是软的,他打来的时候,若先闪开,然后再用家伙去搪,他就是十根杆棒又何济事哉?我会斗他们镖行第一著名的人物,就是输了也不冤。”说着话站起身形,问了问背后的镖枪,摸了摸绣花囊中点穴镢,十字绊英雄带紧了三扣,登了登新换的燕云快靴,抬胳膊踢腿,没有绷吊地方,挽袖面,整壮帽,提起狼牙钻,实有三国吕布之勇。面向东廊下,叫道:“胜老达官!您看看好几百位英雄俱都闷坐无聊,此时才太阳平西,还有一天多呢。武学的宾朋都讲究短打长拿,马上步下,在下要会一会镖行朋友,单打独斗,多者我会三位。头一位我先会一会道爷的杆棒,会斗道爷完毕,我再战两阵。”原来,林士佩怕战的工夫大了气力不敌,故此只言会斗三阵。且说胜爷叫道:“道兄!林寨主要会一会您的杆棒。”诸葛道爷可说不上不算来,遂答道:“我就奉陪吧。”乃将宝剑、道袍交与邱成,蓝布裤褂,白袜云履,念了一声无量佛:“贫道实无惊人的学业,寨主钻下要多多留情。”林士佩答道:“道爷文韬武略,软硬工夫,日行千里,真可称第一的人物。又是世外高人,出家人不诳言,您怎么说您无本事呢?”道爷答道:“林寨主岂不闻天不厌高,地不厌厚,贫道焉敢自逞其能呢?”遂一提蓝布褂,由腰中拉出双龙头杆棒,诸葛道爷要会斗林士佩。林士佩一举手中狼牙钻,照定道爷就砸。道爷闪身形抖起杆棒,上十二裹脑缠头,来缠住林士佩;中十二玉带围腰,将林士佩缠住,道爷用力一抖,林士佩钻纂一扎就地,双足叫劲,腰一挺,杆棒捋下来了;下十二棒扫堂棒,又将林士佩缠住,林士佩又把钻向地上一扎,犹如三条腿一样,道爷一抖杆棒,仍然捋将下来。三十六棒过去,再翻回来,仍是三十六棒,林士佩倒将杆棒的招数完全明白了,闪展腾挪,狼牙一钻紧似一钻,倒将道爷的杆棒跟人俱都围住,钢风呼呼直响。胜爷看着惊惧,恐怕道爷有失,遂上前叫道:“道兄退后!小弟会战林寨主。”诸葛爷道杆棒一晃,纵出圈子外,说道:“林寨主,贫道无能,甘拜下风。”林士佩说道:“衣服皮肉并无伤损,何言落败?”道爷答道:“贫道年迈之人,久而久之,气力不敌。”林士佩说道:“太谦逊了。那么我陪胜老达官。”遂对胜爷说道:“我可就战二阵。”说着话,那狼牙钻对胜爷砸去,胜爷鱼鳞紫金刀剪林士佩的腕子带拦腰斩,林士佩的钻向上立着一绷胜爷的刀,胜爷的刀不敢碰林士佩的钻,赶紧撤刀一矮身,奔林士佩下身扫去。林士佩一退身,狼牙钻向下一砸,胜爷一抽刀,照林士佩右肋梢砍去,林士佩的钻向右挑去,胜爷右边的刀没敢向里递,转身形向肋左一刀砍去。林士佩学的武事真得说高,要是别人躲过一招,躲不过去二招。眼看着左肋这一刀看看砍到,狼牙钻一道钢风,向左绷来。胜爷的刀不敢碰钻,撤步抽身,闪展腾挪;林士佩的钻上绷下砸,左挑右滑,六十二斤半重的钻,使得犹如藤杆一般。二人一合了招,林士佩的钻按枪的招数,一点眉缵,两撩阴,三扎盘肘,四分心,吞吐撤放,撤步抽身;胜爷的刀,闪、砍、劈、剁,上下翻飞,两廊下众英雄看得呆呆发怔。胜爷赢不了林士佩,林士佩也赢不了胜爷,但是胜爷心悬两地,工夫一大,鼻洼鬓角见汗。林士佩一看胜爷见汗,又换了棍的招数,抖擞精神,泼风八打,庄家十六棍,胜爷鱼鳞紫金刀,神刀出入,无论如何林士佩的钻砸不上胜爷的刀。林士佩庄家十六棍打完,又使大枪的招,滑、拿、绷、扒、压,劈、砸、盖、挑、扎,胜三爷衣襟湿透,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此时旁观者看得明白,东廊下神刀将李刚叫道:“道兄!胜三哥气力看看不敌,我将三哥替下来如何?”道爷说道:“四弟,你我师兄弟,我是知道的,你的刀法不如你胜三哥。吉人自有天相,四弟不要临敌。”金头虎在弼昆长老背后叨叨念念:“我三大爷也不知是怎么把老道得罪啦,过去三五个,把林士佩围住群殴。”和尚回头道:“你这孩子胡言乱语!人家多少人?咱们才八十余人,孺子不许多言,后退!”傻小子叨叨念念:“三大爷人缘真不好,和尚、老道都给得罪啦。”不表傻英雄自言自语,此时闵士琼捻定花白胡须,得意洋洋,心中暗道:“林士佩与胜英有不解之仇,必然下毒手。一钻扎上胜英,由前心透后心,由左肋梢扎透右肋梢,一裹手腰断两节,向外一推,头尸两分。胜英若死在当场,东廊下八十余人,他们就无有主张了。想要出离山口,头道山口三层喽卒,二道山口三层喽卒,三道山口三层喽卒,三道山口共合三百六十人。要想出山,势比登天还难!向东去,有横涧一道;向西去,水内埋伏层层;向北去,后寨犹如天罗地网。我将镖行八十多人,一网打尽!”胜爷与林士佩战的工夫一大,天已昏黑,喽卒掌上灯笼火把,十四省英雄,莫不赞美林士佩与胜爷的武学,真是鸦雀无声,一语全无,静落落只闻钢风响。忽然间就听得远远人声鼎沸:“了不得啦!挡不住哇!”声音隐隐传来。忽然又听喧哗声音距离较近:“快跑哇!别找死呀!”紧跟着再听,更近啦,声音更大,大喊:“了不得啦!快跑哇!”闵士琼闻听,暗吃一惊,正在心中得意洋洋之际,忽听得这种声音,暗暗心中纳闷道:“就是有人撞山口,自有报事的喽卒来报。怎么只闻喊声,不见来报呢?”列位,闵士琼错怪了报事头目啦,撞山口的这位是跑着打,报事的喽卒向里跑时,这位腿底下快,追上一棍,脑浆崩裂。二道山口报事的也给打死啦,三道山口报事的腰上挨一棍,虽然没死也起不来啦,哪还有报事的喽卒呢?老寨主遂叫道:“德俊看看,外面是什么人喧哗喊叫?”二少寨主方要出东角门,撞山之人一个箭步,已经纵进东角门,又一个箭步,进了聚义厅,手擎一条棍,青纱缠着,进了聚义厅,打开了棍上的布,并没有多少血迹,皆因为是跑着用棍乱扫,喽卒们一看来得凶,就乱了次序啦。大众观看此人,头上戴米色六楞袖口壮帽,身上米色短靠,蓝绒绳打十字绊,胸前衬蝴蝶扣,一巴掌宽的绣花的英雄带,上绣蝴蝶闹海,暗藏八宝,因为短衣服,前有轮罗伞盖,后有花冠鱼肠,银灰绸子腰围子,下穿燕云快靴,虽然漂亮,扮妆的不匪,细腰窄背,双肩抱拢,蚂蚁腰,白素素一张脸面,五官俊美。灯光下看不甚真切,白昼若是细看,上有一道赤红线,打左眉下直穿左眉上,年纪就在十七八岁。古时赤线穿眉的人,有一个黄巢,他是三道赤红线,两眉两道,鼻中一道。此人虽不比黄巢,也是该当大开杀戒,专收天下亡命徒。这一出世,一条棍纵横十四省。大众观看,此人将棍上青纱捣开,露出一条亮银盘龙棍,向方砖地上一立,棍齐人的眉际,两头银箍,银箍里面两条银龙,故名亮银盘龙棍。此时胜爷纵出圈子外,站东北角观看,并不认识此人。此人也不认识胜爷,但是此人在松竹观时,常听老师叨念几位师兄的长相并且胜爷用的是鱼鳞紫金刀,此人一打量胜爷,就知道必是胜三哥了,遂对胜爷躬身,说道:“胜三哥,我先拿住小儿林士佩,然后再拜见老师兄。”您道,镖行众人俱都不认识此人,惟有叶伯纭知道,叶伯纭遂与众人报告了来由。单说林士佩观看蒋五爷大为不悦,如何蒋五爷认识林士佩呢?皆因蒋五爷在路上闻听有一个林士佩,与胜三爷是劲敌,蒋伯芳记在心里,不然见了胜三爷也是先找林士佩。此时林士佩观看蒋五爷十七八岁的一个学生,心中说道:“那棍必是竹子的,包着铁皮,绝不是浑铁的。”林士佩右手将钻立于尘埃,对蒋五爷道:“你乃一无名的娃娃,你也拿耳朵摸摸,林士佩何如人也?告诉你明白明白,南七省的绿林道……”语至此,用手指黑水湖的曹荣说道:“那是黑水湖的英雄曹荣。”又指着韩秀说道:“这位是莲花湖的韩秀。”又指澎湖汪忠、巢湖李豹以及闵士琼,都表白了,最后手指萧玉台的袁龙、袁虎,也道了字号。复又说道:“镖行之中胜三爷、九头狮子孟二爷、神刀将李刚、屠镖头、萧三侠等,都是出色的人物,没听说过你这个蒋伯芳。”蒋五爷一听,只气得美玉脸一红,七窍生烟。正是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蒋五爷双手合着亮银盘龙棍,先打林士佩,后战十四省的众群寇。

列位,蒋五爷何以来迟呢?皆因他下山的时候,对艾爷说道:“恩师,弟子不识路程。”艾道爷道:“为师这里有路程单。”蒋五爷又道:“弟子见了师兄不认识,奈何?”艾道爷道:“唉,贫道知汝必开杀戒,汝赤线穿眉,杀人无数,贫道也无法阻止。兹有宝剑一口,此剑乃是雌雄二剑,今赐汝一口佩带,见了你胜三哥,以宝剑为凭。贫道尚有嘱咐,汝必须牢牢切记,如犯戒时,贫道必取汝首级。一不许你大街卖艺,二不准你偷盗窃取,三不准你贪恋美色,四不许你妄杀好人。此剑贫道佩带七十余载,未尝妄用,今汝佩带此剑犹如师在左右,切勿妄为,切嘱切嘱。”伯芳含泪受命,诺诺连声答应。参罢佛像,拜别了老师,伯芳洒泪下山,临别时艾道爷只给了两吊钱盘费。晓行夜宿,这日伯芳来到杭州,两吊钱早已用完,腹中饥饿难挨,无精打采,躺在庙台阶上睡了一天。已经饿了一天啦,看看不支,又饿了一天,到了夜间,再想睡也睡不着了,翻覆辗转,长夜不眠。列位,多大的英雄也搪不住饿。礼义出于富户,良心丧于困贫,人要是真三天不吃饭,无论是多大英雄也就不英雄了。但是还有一层说法,是君子,无论怎么挨饿,他也不能为非作歹,不怎么当初圣人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呢?至于那人贫志短,马瘦毛长,又说,饥寒起盗心,那本是下流之辈哟,蒋五爷是什么样的英雄?饿了三天,走道儿就弯着腰了,躺在庙台上,心中思索:“临下山的时候,恩师嘱咐我,不叫我当街卖艺,要是许我卖艺,就凭我这一身本事,棍也有,剑也有,扔在地上,一天我也能弄几两银子。若以偷盗论,像我蒋伯芳能有日行千里之技,盗取杭州的银子易如反掌。”读者问道,蒋五爷日行千里,杭州距万笏山有多远呢?列位,蒋五爷走的是水路,雇用船只,腰里头没有什么盘费钱,车船店脚,这宗生意在昔日时最难做不过,不是故意的欺凌旅客,就是绕弯愚弄行旅,蒋五爷又没出过门,长到十八岁,方才下山,犹如白面书生一般,在路途之上应当花十个的,蒋五爷就得花十五个,所以到了杭州地界,盘费就没有啦。在庙台之上一夜无眠,不知所以,又不敢卖艺,又不敢偷盗,不啻釜中之鱼。也是人到难处想宾朋,蒋五爷忽然想起当初,在万笏山时曾有一朋友,此人姓董名世兴,在东门外高台阶开设同义合杂货店,我何不前去访问?果有此人,或可暂济燃眉,借些路费,好够奔江苏十三省总镖局。

蒋五爷一夜无眠,心中乱自打算,忽听金鸡报晓,东方发亮,晃晃悠悠打庙台阶上走下来。走了不远,见有一个摆摊的山东人,蒋五爷来到摊前,一看那摆摊的山东人,手中拿一个铁片尖刀,在石头上磨呢,见蒋五爷到了摊前,那山东人问道:“你买俺磨的这把刀吗?”蒋五爷说道:“我不买你的刀,我卖给你一条棍。”蒋五爷手擎亮银盘龙棍,说道:“卖给你这条棍。”山东人一接棍,没接住,当的一声,掉在尘埃。山东人将眼一瞪,说道:“是铁棍啊?不要。”蒋五爷说道:“少卖俩钱。”山东人说道:“白给俺也不要,我没钱雇人搭棍。我赚二百钱,还留着一家大小吃饭呢。”蒋五爷打了一个唉声,弯着腰又向前走去。工夫不大,来到东门外一带,一打听董世兴,有人说:“开了大银楼缎店啦,已不在此开杂货店了。”蒋五爷无法,又向前走去,走到闹市街前,见有一家大古玩铺,蒋五爷走到台阶之上,进了柜门。那站柜的是一位山西人,看他外表,长得挺漂亮,叩其中空空如也。此人问蒋五爷道:“壮士找人吗?”蒋五爷说道:“我不是找人,我卖给你一口家伙。”蒋五爷美玉脸通红,将宝剑递给山西人。山西人接在手中,拔不出来,山西人遂说道:“此剑都锈住啦。”蒋五爷答道:“你岂不闻:匣中宝剑不用磨,劝君休娶二姣娥。园中有井防坠落,后户谨记别通河。僧道尼姑休来往,堂前莫走卖花婆。诸公切记世间事,积善人家福寿多。掌柜你不知此剑来历。”说着话将剑接到手中,左手一按绷簧,右手一拉剑把,一道闪电,霞光夺人二目。老西说道:“啊,你真有耐心烦,磨得真亮。”蒋五爷说道:“我路过此地,没有盘费啦,我故此卖心爱的宝剑。”老西问道:“你要多少钱?”蒋五爷答道:“我要五十两银子。”老西说道:“五十两银子,打口银剑,包口金剑。你抢古玩铺就完啦,何必卖剑呢?”此时就见柜房内茶青单帘一起,出来一位老者,青透地纱马褂,茶青两节大褂,手拿团扇,口中叫道:“李掌柜你又跟谁吵嘴?一天净是你和买主打吵子。”李老西说道:“老掌柜的,你看看这口剑,他要五十两银子,穷疯啦。”老掌柜接过宝剑,用手指一弹剑柄,就听当啷啷一声响亮。老掌柜的打量蒋五爷,四楞抽口青布壮帽,青布裤褂,白袜云鞋,脸上看,眉如弯月,目若朗星,两耳垂轮,一位美貌的少年,好似方出门的大学生。老掌柜的问道:“少壮士,此剑是一口是两口?”蒋五爷答道:“就是一口。”掌柜的说道:“惜哉惜哉。此剑乃是一对,雌雄阴阳分两口,此剑剩了一口,阴阳不合,雌雄两分,若是两口,二百银子可卖。少壮士,我给你三十两银子。我也不按钢的买,若是按钢的买,可就不值那些钱啦。少壮士如其不卖,你拿到别家再卖,若有三十两价钱的,回头我给你五十两银子。”蒋五爷闻听老头将剑的来历说得明明白白,有心不卖,肚子里饿,大英雄长叹一口气道:“掌柜的,你将剑放在一旁,迟十天半月我再来取剑。”掌柜的摆手说道:“少壮士不懂买卖规矩,我们收下货物,号上条子,放在架子上,明天就许有主顾出重价买去,三十两买的,我们就许号八十两、一百两。若买了货不上架子,被同业的知道了,一倍罚百倍,还得请同业吃酒赔不是。我们这里比不了当铺,系上号头,你可以凭票赎回。”五爷闻听,不由得心中难过:此剑再无回归之理。心中说道:“恩师,我要饿死,此剑也得落于别人之手,弟子实出于无法了。”英雄思索至此,长叹一声,一跺脚,地下方砖踏碎。李老西叫道:“我的亲娘祖奶奶,你要拆我们的古玩铺呀?”掌柜的说道:“李掌柜不要大呼小叫,这位壮士是好武之人,碎了一块砖不要紧的。”就听有人说道:“喝,真有力气,一跺脚方砖碎了。”掌柜的说道:“壮士如不欲卖,请到别家走走。”说着话,掌柜的回头上柜房里面去了。蒋五爷此时站在柜台外面发怔,掌柜的又打屋里出来说道:“少壮士真走时气,我们这里有一位串门子的绸缎银楼的东家,听说少壮士困住,周济你三十两银子盘费,可没有我们万聚号之事。”蒋五爷说道:“你将大德的君子请出来,我当面致谢。”掌柜的说道:“人家不在谢与不谢。”蒋五爷说道:“大礼不能越过。”掌柜的一看蒋五爷是个志诚君子,遂叫道:“董大爷,你出来吧!这位少年要当面致谢。”就见茶青色单帘一起,一股异味清香。列位,男子哪有脂粉味?原来是沉香十八子的气味儿。五爷一看,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遂控背躬身说道:“仁德君子周济我落难之人,敢问君子贵姓高名?请道其详,我倘有寸进,必当答报大恩大德。”董世兴道:“壮士,须些小事,何足挂齿?我当初也打难处经过。”蒋五爷道:“仁君子,如不说出名姓,我宁可穷困死,我不能要你银子。”掌柜的说道:“董爷,壮士乃是志诚君子,我告诉这位壮士吧。姓董名世兴,这位董爷是绸缎店银店的东家。”蒋五爷一听,上下打量道:“原来是兄长。还认识小弟吗?”董世兴说道:“我看看眼熟,不敢相认。”蒋五爷道:“你可发财啦。小弟乃武昌府江夏县,万笏山松竹观的蒋伯芳。”董爷说道:“五弟,算我不是。掌柜的别秤银子啦!我弟兄当年曾闲谈过,肩膀齐了为弟兄,要有穷的便不是朋友了。今日五弟故意打扮的穷样,前来和我取笑。这是我的东家,五弟快去家走吧。”

董爷在先,蒋五爷在后,出了古玩铺,蒋五爷饿得弯着腰,慢慢而行。董爷叫道:“贤弟,我也给你娶了嫂子啦,三处生意,上下二百来位同事的。五弟之恩,哥哥岂敢忘记?皆因我打算秋后买卖稍闲,我再去武昌府接你。咱哥俩虽是没打一个娘肠子爬出来,犹如亲弟兄一样,我敝亲给我银子作的买卖,我的敝亲无儿无女,这个生意就如同咱兄弟二人的一样,比如说买卖要值五十万整,咱哥俩每人二十五万。”蒋五爷问道:“家中离此多远?”董世兴说道:“在兰竹巷。”走了有三四里地,来到一个巷口,清水脊的房子,门外栽种几棵小门槐。北京的俗语,树小新房画不古。您要看清水脊的新房,门前小树不高,屋中必是挂新画。老财主则不然,门前树大荫凉大,房子也是旧的,书房画也是旧的。闲言少叙,董爷用团扇打门环,叫道:“刘妈妈开门来!”就听里面有人说话:“大爷回来啦?”董爷答道:“回来啦。”双门开放,刘妈问道:“这位是谁呀?”董爷说道:“这是我的盟弟。”弟兄二人进了门,蒋五爷一看,四合房子,上房五间,高垂细竹帘,天棚下养鱼缸,奇花异草,很是雅观。董爷喊道:“娘子出来,与盟弟会见!”就听上房屋中答道:“哪位盟弟?”董爷说道:“我常跟你提念的盟弟蒋伯芳。”蒋五爷一看,出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妇,姿容秀美。怎见得?有赞为证:红粉佳人真可瞧,粉面桃腮杨柳腰。身穿衣裳是锦绣,窄窄金莲裙下飘。董爷叫道:“娘子,这是五弟。”又叫道:“五弟,这是你嫂嫂。”娘子道了个万福,遂问道:“你好。”蒋五爷控背躬身叫道:“嫂嫂,可好?”弟兄遂向堂屋走进,婆子掀起帘子,弟兄前边走,娘子后面跟随。蒋五爷一看屋中陈设雅致,花梨紫檀的家具,非常讲究。董世兴与蒋五爷分宾主落座。娘子在东面几凳落座,董爷说道:“娘子不要谦逊,这如同我亲兄弟一样,不必拘束。”董爷的岳父家姓王,王氏娘子遂叫道:“刘妈,给五爷沏一壶好茶来!”工夫不大,将茶献上,蒋五爷喝着茶,直皱剑眉,肚子里三天没吃东西了,茶倒好喝,肚子难受,酽茶冲得蒋五爷肚子里咕噜咕噜的直响。王氏杏子眼一转,叫道:“五叔,大概没吃饭吧?”这一句话问得五爷美玉脸通红。按说到了高亲贵友家,没吃饭也得说吃啦,蒋五爷饿了三天啦,大丈夫饥饿难挨,遂答道:“还没有吃呢。”王氏娘子遂叫道:“刘妈!五叔不是外人,若是外人就到外面饭庄子吃去啦。既不是外人,就在家中随便用点酒也就行啦。你给溜个腰花,炒个肚丝,配俩凉碟,烫两壶干酒。”刘妈手是真快,工夫不大,将桌子摆好,菜也端上来了。王氏娘子遂手提酒壶说道:“我敬五兄弟一杯酒。”五爷说道:“嫂嫂,我不会吃酒。”王氏娘子说道:“不要客气,你还拿嫂子当外人吗?你弟兄如亲手足一般。”蒋五爷说道:“实不相瞒,庙中不叫喝酒。”董世兴也想起庙中不叫饮酒了,遂说道:“五弟是不喝酒,你我二人喝酒,五兄弟吃吧。”刘妈遂端来四碟蒸食,五爷一看,四碟蒸食,还不够半顿呢。王氏娘子杏子眼一转,看得明白,蒋五爷不是买主,是吃主。遂又叫道:“刘妈,将那四碟蒸食也端来!”刘妈又将四碟蒸食摆在桌上。蒋五爷狼吞虎咽,吃了八碟蒸食。王氏娘子又要叫刘妈端蒸食,蒋五爷说道:“小弟饱了。”刘妈端上漱口水,都吃完了饭,说会子闲话,董世兴遂说道:“五弟好清静,后院收拾干净,就叫五弟在后院休息吧。”弟兄二人遂够奔后院,有东房两间,屋中洁净雅致,床帐鲜明,董爷说道:“贤弟,咱弟兄身材不差多少,我看看你的鞋多大尺码?”刘妈给沏过茶来,蒋爷喝着茶,董世兴说道:“五弟风尘劳苦已极,就自己喝茶休息吧,刘妈没事别到后院。”董世兴到铺内,带领着学生意的到了新衣庄,买那粉莲色吉祥白的几件大氅。在那个年月,好武的甚多,董爷知道好武之人穿衣服的样式,董世兴又将小衣服买了几身,十字绊英雄带,丝线带子,到帽铺中又买几顶壮帽,大鞋铺买了几双蒸云快靴、福字履、缎镶缎的鞋、白绫子袜子。一切置备齐整,打发学徒的先给送至家中,叫蒋五爷沐浴洁身,更换衣巾已毕,又同董世兴来到缎店,后领了掌柜的及同事的,都叫到了蒋五爷面前。董爷对大众说道:“咱的财东就是这位蒋五爷,所有血本都是他老人家的,我们哥俩是拜兄弟。”董世兴将柜上同人等,都给蒋五爷介绍完了,又打发年轻学徒的叫了裁缝,连夜给五爷先做两箱子大小衣服。两个缎店一个银楼,五爷用什么都随便,又叫同事的到万聚号取几样成色好的刀枪。不到五七天,又给蒋五爷收拾两间书房,文武书斋。董世兴对待蒋五爷无微不至,每日共桌而食。

这日二人正在吃饭之时,董爷叫道:“五弟,要有大户人家的姑娘,品貌俊美的,叫你嫂嫂相看,给你定下亲事,办完事之后,爱与哥哥同居,就在此院内;不欲住在一个院内,就在花园内另盖房屋,样式由兄弟你自己出。”五爷闻听暗道:“哥哥虽然好心,你哪里知道,我正练金钟罩童子功,焉能够娶媳妇呢?”五爷思索至此,叫道:“兄长,我们练武的人,非过廿岁不能娶妻。并且我还不能在兄长家内久住,我本是寻找师兄,路过此处。”董爷问道:“五弟,但不知令师兄何人?”五爷答道:“现在江苏开设十三省总镖局,姓胜名英字子川,号称神镖将。”董爷道:“此人不是一位老者吗?怎么是你师兄呢?庙中那位黑髯的不是你师傅吗?怎么徒弟倒比老师还大呢?”五爷道:“胜三爷还是我的三师兄呢,我大师兄都八十余岁啦,二师兄七十余岁,乃是道者,四师兄弼昆长老与我胜三哥岁数不差上下。我老师艾道爷乃是返老还童,胡须头发由白而变黑,现在成了剑客,一百余岁之人了。我老师派我出庙找我胜三哥,做些替天行道、剪恶安良、行侠仗义之事。”董爷道:“贤弟,我盼你如天神似的,将你兄弟盼来,好容易见了面,你又要走,是万不能的。现在有一宗绸子,非我亲身去办不可,我现在就要起身,还得贤弟你给我照看生意呢。候愚兄办货回来,也不能就叫你走,我跟贤弟提过,这三号买卖就是咱们两人的,虽不能同生,但愿久住一处。明天我拨兑银子,后天我就要起身,咱哥俩如同亲弟兄,该喝茶叫你嫂嫂或叫婆子沏茶,该吃饭叫她们给预备饭。”董爷又叫道:“娘子!我与五弟虽非一母所生,如同亲手足一样,我走后千万不许慢待了。”嘱咐再三,是日董世兴遂办货去了。

一早起身,王氏娘子见丈夫走后,叫道:“五爷!今天早饭得喝点酒吧?”五爷道:“小弟一滴也不能喝。嫂嫂我今天也不能在家中吃饭,三号买卖,俱都吃喝随便。”王氏娘子含笑说道:“五兄弟,你哥哥在家你就在家吃饭,你哥哥不在家,五兄弟你就往外面去吃饭。你哥哥回来,必要问我,你看他文质彬彬的,他脾气很大。你还看不出来?你要一到外面吃饭,嫂子我就担了不是啦。”蒋五爷怕辜负嫂嫂美意,遂在家中用饭,王氏娘子告诉婆子预备了两份杯箸,放在一张桌上。蒋五爷叫道:“嫂嫂!你在炕桌上吃,我在八仙桌上吃。”王氏娘子笑嘻嘻地答道:“家无常礼,何必两桌吃饭呢?”王氏让之再再,蒋五爷年轻,心中甚为不安。酒菜摆齐,王氏娘子指使刘妈向外边买东西,刘妈走后,王氏娘子说道:“五弟,今天嫂嫂给你满一杯。”美英雄站起身躯说道:“小弟滴酒不能下咽,请嫂嫂自饮吧。”王氏娘子说道:“五弟,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耍钱。”蒋五爷说道:“小弟实在不能饮酒。”蒋五爷说了几句闲话,王氏自己饮酒。你道,蒋五爷头一次与王氏见面时,王氏就有爱惜之心,后来蒋五爷又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王氏看着更俊美啦,腹内早怀邪念,恨不得其便,今乘董爷办货出外,婆子又是王氏的心腹,早已不言而喻。王氏借着酒兴,眉目传情,蒋五爷正颜厉色,佯作未知。王氏又叫道:“五弟今年多大岁数了?”蒋五爷站起身形说道:“小弟今年十八岁了。”王氏闻听,笑道:“咱俩同庚啊,你哥哥比咱们大一岁,他十九岁了。”蒋五爷说道:“我二人结拜时他十六岁,我十五岁。”王氏又叫道:“五弟,人过青春没有少年,大兄弟你办了喜事没有?”蒋五爷控背躬身说道:“嫂嫂,我是庙里的道童,身入玄门,不许娶妻。”王氏说道:“怎么诸葛亮还招亲呢?”蒋五爷说道:“我不懂得。”王氏又说道:“和尚老道还有外家呢。”蒋五爷答道:“我更不懂。”王氏又说道:“我许配银楼掌柜的为妻,他不明白世故,你看看我押帖的这副镯子,都老的掉了牙啦,五弟你看看。”说着话,一挽桃红袖口,露出赤金镯子,叫道:“五弟!你看呀。”玉腕雪白粉嫩,好似打了皮的藕棒儿一般。蒋五爷摇头道:“我更不明白这个。”王氏一下腰又将玫瑰紫的裙,掀起来道:“五弟,你看看嫂嫂的鞋,是我自己做的,巧不巧?”五爷道:“这我更不晓得。”王氏说道:“五弟,你都不晓得,你给我打一副镯子行不行?”美英雄答道:“等我哥哥办货回来,你点出样来,叫我哥哥给你打去。”王氏说道:“这宗事别叫你哥哥知道,咱二人暗含着就办啦。”五爷说道:“我手中没有钱。”列位,妇人不可嗜酒,都说赌博为淫盗之媒,美酒更为诲淫之物。董世兴十九岁,文质彬彬,怎么妇人还能有邪念呢?列位,人要是走正道,对于色上就差啦,董世兴是三号的买卖东家掌柜的,本来没有这些闲心。若是才子,必用心文章诗赋,对于爱情不大亲近;若是贪赌之人,昼夜豪赌,对于色上也是很轻的。妇人好贪风流,因此看见蒋五爷太阳穴凸着,胸脯翻着,细腰窄背,她可不知道蒋五爷是一位人中豪杰,不但坚壮,并且能横推八匹马,倒拽九牛回。妇人百般调笑蒋五爷,蒋五爷佯作不知,王氏遂上前奔五爷而来。蒋五爷一看神气不好,站起身形,一拍桌面,桌上的陈设几乎都碎了,蒋五爷并没用力,要是用力桌子就碎了。蒋五爷一转身形,说道:“嫂嫂喝醉了,从今后不与嫂嫂共桌吃饭。”蒋五爷走后,王氏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捋定膝盖,心中暗道:“蒋五莫非是呆子?凭我这样的姿色,就打不动他的心肠?”不表王氏胡思乱想,单说美英雄走出去,来到书房,稍微坐了一会,心中异常烦闷,遂出离了董宅,够奔西湖。路过断桥亭,五爷懒观西湖之景,心中思索:“董兄是大仁大义,知恩报德。像我兄长文质彬彬一个书生,娶了这样不贤之妇,恐怕被妇人所算。唉,我是帮腔的上不了台,管他那些呢。此时我也不能走啦,我游完西湖,或去缎店吃饭,或到小馆吃饭,单等兄长归来,我早离他家,是为上策。”五爷一边走着,一边思索避免嫌疑之计,游完了西湖,到柜上吃饭,叫学生意的给买了一个锁。五爷从此每日掌灯之后回归董宅,每日清晨起来,王氏还未起床时,五爷遂起来,将后宅门一锁,归绸店吃饭,日日如此,才引出来一段奸夫淫妇的笑话,五爷代兄化嫂出了人命,闹得杭州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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