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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井

发布时间:2021-06-25 23:2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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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娃家新打了一口井。

这口井,让一个寂寥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以前,所有的村里人用一口井。那口井,在村后的山脚下,去时上一坡,回来下一坡,远。天晴的话,还好,即使再远也有水吃;如果是下雨天,路上就像抹了油,连路都走稳,更别说挑水了。没水吃,大家就只有接雨水了。现在,村里终于有一口新井了,人们挑着桶,像过节似的,走进了勇娃家的院子。

勇娃站在屋檐下,脸上一直笑着。

挑水的人走进院子,没有抢着去打水,而是先走到勇娃面前,和他打招呼,和他说一些感激的话。勇娃听了,就谦虚几句,然后再回敬几句,来的人高兴,勇娃也高兴。挑水的人越来越多了,勇娃脸上的笑,就慢慢地一瓣一瓣枯萎了。

勇娃怕人们把井里的水挑干了,自己用的时候,反而没有了。但是,勇娃只能干着急,因为他不能上前阻止,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再说,他打井的时候,很多人都来帮过忙呢!

远远地,王大爷走过来了,他提着一个大肚子茶壶。王大爷年近七十,平时吃水,是他的孙子挑,有时孙子不在又找不到人,他就自己提着茶壶,到井里去提。

王大爷走到勇娃面前,说,勇娃,好事啊,好事,谢谢你了。王大爷说着,低头、弯腰,向勇娃鞠了一躬。勇娃连忙上前,扶着王大爷颤悠的身子,说,您别这样,我承受不起。勇娃从王大爷手里,接过茶壶,走到井边,灌满了水,亲自把他送出了院子。

挑水的人,渐渐少了。

最后一个人挑着两桶水,走了。

勇娃瞅着见底的水井,看着老婆大红,叹着气。大红提着一只桶,也看着水井,着脸。突然,大红把桶重重地扔在地上,转身进了屋。

无奈之下,勇娃只好挑了桶,向村后的水井去了。

一担水挑回来,勇娃惊奇地发现,院里的水井,差不多已经又满了。大红,快出来。勇娃叫了一声。大红正生气,没理他。他跑进屋,把大红拽了出来,到井边,大红一看,啥也没说,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勇娃的脖子,大声说,神了,神了,太神了。

村里人听说后,都兴奋不已,都说,这是上天怜悯我们,给我们送水来了呢。

勇娃也不再担心了,对每一个来挑水的人,他都大方地说,挑吧,挑吧,只要你有那个力气,尽管挑吧。

这天,勇娃家里突然传出了大红的哭骂声。那声音,声嘶力竭,最后变成了隆隆的炮声,在村子上空轰鸣。每一炮,都击在了人们的心上。

勇娃家丢了三千多块钱。

昨天,勇娃卖了一头黄牛,钱没存,过几天他打算再买一头小牛,存了又取嫌麻烦,带回家就放在了箱底。结果,等他和大红从地里回来,发现门被撬了,箱子被撬了,钱也不见了。

勇娃坐在井边,看着清澈的井水,傻呆着像一根木头。

来挑水的人,都安慰他。见勇娃不说话,他们也不多说,挑了水,赶紧走了。那样子,看起来,挑着的水像是偷的一般。

坐够了,勇娃站起来,拍拍手,走进屋,对大红说,我看,是挑水的人干的。大红的哭骂声停了好一会儿了,她的声音嘶哑了。她坐在地上,还在泣。

大红猛地直起身子,指着勇娃的鼻尖,说,还用说吗?就是你,好端端的,打什么井?不打井,钱也不会丢了。这两天,你想法把院子给我封了,不然,我和你没完。

也是,这口井,自己出钱出力也就算了,到头来反而变成了引贼上门,实在是窝囊。你们无情在先,那就别怪我无义了。这样一想,勇娃就和大红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

第二天,人们看见,几辆拖拉机拉着砖头,突突突,开进了勇娃的院子。

第三天,人们又看见,一些砖灰工在勇娃院子里忙碌,渐渐地,人们就看出了端倪,发现勇娃要修围墙了。

再两天后,勇娃的家和那口井,就被围墙圈了起来。围墙一人多高,上面还嵌了玻璃渣。那些玻璃渣,在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围墙的正前方,是一道门,一道铁门。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比拳头还大。

人们挑着桶,眼睛钻进铁门,眼睁睁地看着那口井,傻眼了。

村里有人开始骂人了。先是骂小偷,小偷骂了,又骂勇娃。当然,他们骂,也只能和其他人一起骂,不会当着勇娃的面。那井,毕竟是别人自家打的,不让你挑水,也说得过去呀。

勇娃家的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一口石缸,挑回家的水,倒进缸里,盛着。一般来说,一口缸,可以装三担水。缸里的水用完了,再挑。

勇娃家也有一口缸,但自从打了井,他的缸就成了摆设,废弃不用了。

突然有一天,勇娃发现,大红洗了衣服、被子以后,剩下的半井水再也不上升了。勇娃就等,可等到第二天,还是只有半井水。勇娃知道,他的水井,不会再满了,成一口石缸了。

没几天,那口井,就完全干涸了。

怎么会这样呢?勇娃边走边想。

勇娃挑一担水桶,走在山坡上。水桶挂在铁勾上,晃悠悠的,像两个又圆又粗的大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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