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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皓峰《上海九流》全文

发布时间:2023-07-08 18:4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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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九流指儒、道、法、墨等诸子学术。元代九流是社会身份,包括妓女在内,文人居于最末。1861年,上海建租界建立,有了新的九流说法。

一流神道

1871年一个会念咒的和尚来到上海,在龙华寺前表演了一项绝计,在他错落有致的音调下,地面出现了数以万计的蚂蚁,纷涌爬动,犹如微澜的湖面,最终汇拢成“普渡众生”的字样。

但是龙华寺的大门仍紧紧关闭,禅宗临济一脉在龙华寺已传承了七代,高僧大德辈出,面对一个外乡和尚的斗法竟然没有回应,令上海市民大失所望。此事过后,念咒和尚广收门徒,其中有许多富豪高官,他的威信越来越高,他的蚂蚁在酒会、舞厅、政府机关中也照样出现。

1872年,上海大旱,富商高官以及市民们要求他作求雨发会。他的法会富丽堂皇,八百平方米的会场笼罩在一条巨大的绸缎之下,作为遮阳大棚。绸缎是杭州锦织,价格高昂,由一千五百信徒买来一千百匹,八十少女连夜手工缝制在一起。

绸缎为金黄色,暴烈的阳光透过绸缎转化得柔和,叠印在念咒和尚的脸部,反射出圣洁的光芒,令参加法会的群众升起了无比信心。他们跟着和尚念颂,渐渐进入平静祥和的精神境界。

他们齐声念颂的音量传出很远,起码有一秒的时间里,整个上海的居民都感到自己的心房猛烈地跳动了一下0

渐渐的,绸缎下出现了蚂蚁,接着各种昆虫或是爬着或是飞着赶来了。昆虫的大量聚集,吸引了麻雀、燕子,甚至飞来了几只海鸥。小型鸟类的聚集,使得大量猛禽出现,那些老鹰秃鹫放肆地捕食。

天空中滴下晶莹的血珠,玷污了绸缎的金黄,惊得人群骚乱,挤倒了撑开绸缎的木架。在八百米绸缎的包裹中,近千人相互践踏,此时天空降下雨来。

雨水渗入绸缎,隔绝了空气,清朝的窒刑便是用蘸水的绸布一张张贴上犯人的口鼻。参加求雨法会的人竟然全数被活活憋死。

出了此等惨事,上海道台请龙华寺作安抚亡灵的法会。此次法会没有遮阳的大棚,法华寺僧人列队整齐地进入法会会场,暴晒在阳光下,仪容庄重。引得参加法会的民众啧啧称赞:“这才是真正的佛门中人。”

一个江西的道士在1881年来到上海,挂单到白云观,自称会斋米画的技艺。斋米画就是小勺泼洒白米的绘画技术,用来祭祀庆典。

白云观有一位八十岁的老道也会此法,但没有江西道士的图案绚丽,江西道士的图案层出不穷,仿效着唐宋道观中的著名壁画,看来他游经历过不少地方。尤其江西道士在正殿的地面上泼画出的巨幅吕洞宾画像,更因白米的颗粒感而仙气飘逸,招引得道家信徒争相膜拜。

庆典过后的当晚,白云观住持发现神龛中的吕洞宾像不见了。那是一块整玉雕琢,为清朝嘉庆皇帝所赐。搜查了所有道士的房间,未获,住持召开集会,分析出雕像一定是外人在庆典时趁乱所窃,要委派一人去观外花花世界中侦破找寻。

那位也会斋米画年过八旬的老道建议:“贼人必定对我观道士极熟,要去找寻必得是张陌生面孔,江西道士最为合适。”得到一致同意。

当晚江西道士剪掉发髻,换上一名道教信徒奉献的西装,穿上住持派人买来的皮鞋,怀揣十块银元,向众道士一作揖,就此走出了白云观。

这位江西道士一去便再无消息。不久后,江西白云观有五位道士来访,体态彪悍,似乎身具武功,他们腼腆地询问:“听说有一个会斋米画的道士曾在你处?”

主持尴尬地说出吕祖像丢失的事件,这伙来访者说,这也是他们道观的情况。原来那名江西道士是著名的文物大盗,仗着一手出色的斋米画,挂单到各个道观,他在江西偷的是一尊张三丰雕像,乌金所制,清朝道光皇帝所赐,五个道士前来便是要捉拿此贼。

那位也会斋米画年过八旬的老道,因为建议用陌生面孔寻访,令大盗脱身,遭到埋怨,老道从此不再与人说话。神龛中有了新的吕祖像,木雕,浦东家具厂所制。

第二年的吕祖诞辰,依旧由老道绘制斋米画,所有人都惊讶他技术的提高,老道朝糯米画就的吕祖拜了一拜,说出他禁语一年后的第一句话:“那个贼画得还是不错的,我学了点。”

1891年,一个法国牧师来到上海,收养了几个孤儿建立了教堂。他是一个贫苦农民的孩子,在法国时便不知该如何与权贵阶层搞好关系,到了上海仍秉性不改,与自己的法国同胞关系冷淡,他理所应当地贫贱无钱,不料却遭到了绑票勒索。

一天他正对着圣母像祈祷,忽然脑袋一痛,便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发现一伙中国强盗围拢着自己。他被绑票,用来向法国租界勒索,由于勒索的钱财过高,法国官员对此事不再理睬。

强盗头子抱怨:“还以为外国人个个都值钱,谁想还有不值钱的。”便要杀他了事。

法国牧师声泪俱下地言说教义,企图令强盗们良心发现。听了一会,强盗头目恍然大悟:“洋鬼子的皇帝叫作上帝。”

提起皇帝,强盗头子动了感情,说自己本是读书人,因考取功名不成才作了强盗,要想作官先当强盗是条捷径,只要混成大号强盗,中国皇帝就会招安,一投降便会赏个官当,可惜自己尚属小号,前途茫茫,徒自感伤。

情绪低落的强盗头子把牧师放了,牧师却记住了他心底的感伤,回去后生平第一次走动关系,通过法国官员认识了上海道台。很快,强盗头目受到了招安,在道台府作了衙役,感激之下,强盗头目带领三十几个强盗皈依了洋教。

牧师晚年回到法国,因传教功绩受了勋章,安详地死在写回忆录的书桌上。他的回忆录只写了个开头,为:“我平生最好的一次讲道,是在强盗窝中。”

二流医

1902年,上海来了一个乡村医生,是个早衰的青年,面色惨白,头发褪了半数,如此相貌很难博得病人信任,生意冷淡之极。

他的房租拖欠了两个月,房东登门要债发现他断了粮,已饿了三日,不禁动了恻隐之心,问道:“你来上海后,有没有拜访过唐大先生?”“唐大先生是谁?”“名医。”

乡村医生思索自己尚且年轻,如果拜唐大先生为师,学精了医术,便有了活路,于是卖掉长衫,买了两斤水果,穿着短汗衫到了唐大先生诊所。

唐大先生鹤发童颜,气色红润,犹如仙人一般。诊所富丽堂皇,挂满名人题字,均为“妙手回春”,求诊病人多得拥挤到门外,沿着墙根蹲成一行。

乡村医生不敢造次,排在病人队伍中,直到晚饭时分,方到了唐大先生面前。唐大先生瞥了一眼他褪发的头顶,言道:“早衰。”

乡村医生急忙表明来意,唐大先生笑道:“拜师就不必了,念在同行份上,呆会一块吃顿饭吧。”

乡村医生又等了半个时辰,唐大先生结束了门诊,瞥见乡村医生,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乡村医生尴尬地说:“您说要请我吃饭。”

唐大先生将他带到个豪华饭庄,点了丰盛的一桌。一个时辰后,乡村医生被饭庄杂役押解到房东家,原来唐大先生没付饭钱便走了。房东认倒霉地付了饭钱,不料乡村医生又提出借钱,保证是“唐大先生已传我秘法”。

房东以为他要购买药材或医疗器械,不料他用钱装修诊所门面,买来气派的西服。当房东斥责他浮华浪费时,有病人来求诊了,而且越来越多。房东满心喜悦地招呼病人排队,不料乡村医生看了三个病人就不看了。

房东批评了一夜他的懒惰,谁想第二天天还没亮,便有求诊的人堵在门口,天亮起后发现数量比昨日还多。因为一日只看三人,诊费越来越高,招来许多达官贵人,最终以金条付款。

乡村医生成名后宴请唐大先生,唐大先生不解地问:“我原只教你装点门面、拿足派头——两个小法,怎么你的生意比我还好?”

乡村医生说:“我又自创了一法,买人散布消息,说我家世代名医,为研究药性而从小尝药,头发都掉了,每日看到三个病人便没了气力。病人们就更信我有真本事了。”

唐大先生击节赞叹:“我们当医生的总是先弄得自己光鲜健康,让病人信服,想不到反其道而行也能成功,你这早衰症教育了我呀。”乡村医生说:“教了你一招,这顿饭你请吧。”

1912年,又一个乡村医生来到上海,他在乡村几县已小有名气,来上海是想闯出大名,不料病人寥寥无几,窘迫到要交不起房租的程度。他的房东动了恻隐之心,劝他:“不如去拜访唐大先生。”

1912年的唐大先生已年过八十,关闭了诊所在家养老,面对来访的乡村医生,哀叹道:“现在时兴西医,病人要看听诊器、血压计的,我那点老法子已变不出什么花样。”乡村医生听了,若有所思。

几日后,乡村医生购买了听诊器、血压器,不再号脉,根据听诊器、血压器的结果开中药、扎针灸,立刻闯出了名头,有了“中西医相结合”的美誉。

唐大先生听闻此事,立刻登门拜访,说:“我请你吃饭。”

三星

1913年,上海怀浦路建立了一个科学研究所,为民间组织,其中设有天文学一科。为打响科学研究所名气,从社会争取到科研捐款,所长决定聘请当时上海的星相大师古巨简为天文科研究员。

古巨简在1884年太平军包围上海期间,夜观天象,说出“上海无恙”的话,稳定了民心,果然天平军忠王李秀成被洋人的炮弹炸死座骑炸伤了右耳,从而名声大震,几十年来一直为银行家、政治家提供预测服务。

1861年后,大大小小的工厂在上海建立,因空气污染,夜空中已见不到太多的星辰,据说凭着这不多的星辰,他推测出两百年内的情况,并制作出一张大事年表,准备每当有历史变故发生,便公布一条。

古巨简先生欣然接受了科研所的聘书,科研所的研究员每年要交一份研究论文。一年后,当所长到古巨简别墅要论文,古巨简没有,于是所长劝他把那张大事年表交了充数。古巨简说:“这两百年十分的惊人,打开观看会引得民心大乱。”

所以那张大事年表用红蜡封存,放入科研所的保险柜中——这一事件登报报道,引起很大关注。

1914年袁世凯复辟,所长将大事年表取出,宣布了大事年表上写有此事。在以后的二十年里,每有大事发生,所长便在报纸登出新闻的第二天,再次登报发表大事年表上的内容,甚至两者所用的词汇都大同小异,便更加的令人钦佩。

科研所争取到越来越多的科研资金,民众们也越来越强烈地要求所长将大事年表预先公布,让民众早有提方,逢凶化吉。所长顶着巨大压力,一直没将古巨简的大事年表提前公布。1945年上海受到日军飞机轰炸,怀浦路科研所毁于一旦,那张大事年表也随之烧毁。

1948年,所长迁居香港,遇到了早已迁居香港的古居简。古居简已是香港星相预测泰斗,百万富翁。所长说:“你要感谢我,这么多年来都是我帮你打名气,你给我的大事年表是一张白纸。”

古巨简:“你要我怎么感谢?”所长:“你投资,让我再建一个科学研究所。”

四卜

1924年,上海来了个断腿乞丐,爬到富商崔明理家门口乞讨。崔明理要人赶走他,不料乞丐说:“你有灾。”从怀中掏出五块猪趾骨,一抛,落在地上散开,乞丐用粉笔将五块猪趾骨间画了连线,竟然拼出一个“凶”字。

崔明理说了声:“呸。”叫佣人涂掉粉笔印,赶走了乞丐。

崔明理当天下午,开车遇了车祸,紧接着儿子遭到绑架,交了赎金,儿子还是给撕了票。丧子之痛令崔明理神志恍惚,手中的生意就被人坑了好几笔,最终还卷入官司,入了监狱。

出狱后的崔明理发现房产已充了公,大老婆病死小老婆改嫁,竟然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想起当年的乞丐,方才后悔没听他的警告。

崔明理从饭馆垃圾中拣出了五个猪趾骨,研究了两天,发现不管五个猪趾骨摔成什么样,都能连出一个“凶”字。

后来他又发现什么字都能连出来,于是有了条活路,成了著名的占卜。

五风水

1935年,上海一伙扬州女子来到上海,几经周折,终于建立起一所叫“富春楼”的妓院。开张后生意清淡,有人便劝告:“找人看看风水吧。”

这伙扬州女子拜见了上海风水大师向季町。向季町说:“看阳宅看阴宅?”

“何谓阳宅阴宅?”

“阳宅为人所住,房屋是也。阴宅为鬼所住,坟地是也。看阳宅二百大洋,看阴宅五百大洋。”

“我们开的是妓院。”

“妓院为淫秽之地,阴气聚集,野鬼缭绕,名为阳宅,实则与阴宅无异。姑娘们不要介意,我要收五百大洋。”

向季町的话,激怒了这伙扬州女子,叫了声:“敢说我们的地方是坟地。”连抓带咬将向季町揍了一顿,扬长而去。

向季町被妓女打了的消息传遍上海,风水大师的崇高形象遭到破坏,从此再无人找他看风水。为洗刷名誉,向季町在一个清晨来到了富春楼,拿着罗盘走了一圈,第二天在报纸上公布了他对此妓院的测定,如下:

“按照风水学,妓院与西式小学、西医医院同为极阴之地,而此富春楼左有医院,右有小学,正是三阴汇拢,群鬼聚集。男子到此妓院,如是商人生意有损,如是学子学业无望,如是律师连连败诉,如是军人有血光之灾,而商人、律师、军人皆是阳气极旺盛者,本与阴气排斥,所以不会来此。唯有阴气极重的穷困潦倒者方会来此妓院,阴上加阴会引起阴极阳生,所以此贫困潦倒之人将转运,而富春楼生意将更为衰落。按此风水,此富春楼两月内必将倒闭。”

此则风水预测登出,没人再去富春楼了,两月内富春楼果然倒闭了,扬州姑娘们回了扬州。明白人都知道,向季町的风水预测是为报复而恶意诽谤,向季町在风水行声誉扫地,从此隐没,再无人提起。

过了十年,报纸上登出了一则寻人启事,要找向季町,说要报恩。向季町重又出现,已经全无了大师风采,看来潦倒了多年,他狐疑地问:“我作过什么有恩于人的事吗?”

找他的人回答:“当年我倒霉透顶时,正是看了您在报纸上登出的风水预测,到富春楼去了一趟,果然阴极阳生,我转了运,今日的我已然是个军总。”

唯有相家排第六

1935年,一伙扬州姑娘办妓院失败,回了扬州,此事在上海色情业中传为笑柄。有人便说给了贺言君,上海妓院业供奉三位神,一为吕洞宾,二为观世音,三是贺言君。

贺言君大有来头,他的祖奶奶是明朝使女,精通相术,所有入宫妃子都要先过她的眼,测定善否后方可侍奉皇上,明朝灭亡后,他家不愿为清朝皇帝选妃子,所以此相女绝技方破了“传女不传男”的规矩,历经多少代传给了贺言君。

此项绝技非常了得,经他评点的女子无不成为此行业的佼佼者。关于扬州女子之事,贺言君起了多事之心,1936年春天下扬州找到了那伙扬州女子,拣选出三人,稍作了评点,然后说:“此番再去上海,定可飞黄腾达。”

果然,此三女到了上海,不几日便闯出了名头,成了名妓。三妓女感恩戴德,拜贺言君为义父。其中有一妓女希望能学相女术,贺言君解释:“其实我只是依靠祖上的一点名声,并无相女术。想想,经过我点评的女子,能令人产生‘在妓院享受皇上待遇’的心理,焉有不红之理?”

女子问:“难道看相就是假的了?”

贺言君答道:“不然,清末名臣胡林翼在围剿太平军时,见到开入长江的外国轮船,猛然大叫一声‘大清要亡’,口吐鲜血。那只是艘货船,却能看到大清灭亡,他是真看相的。”

七书

1937年,贺言君先生逝世,他是上海许多名妓的义父,葬礼办得奢侈铺张。灵堂匾额“艳海星沉”四字是上海书法家林炳易先生的字体,更加令人瞩目。

林炳易先生年高七旬,一生不近女色,以道德持身著称,竟然为色情业中的人写匾,引起人许多遐想。

葬礼过后,林炳易先生亲自到妓院中拜访了几位组织葬礼的名妓,言道:“老朽并没有给你们写匾,匾上的字究竟是怎么来的?”名妓们支唔不答,林炳易又道:“我并非要责怪你们,只是那造假之人的确高明,比我亲手写得还好,简直是平生杰作,望能引荐。”

一见伪手,是个相貌猥琐之人,林炳易对他竟能写出自己清雅一路的书风,感到大为吃惊。伪手瞪着黄眼珠,谦虚言道:“承蒙先生抬爱,说我写出了先生的平生杰作,实在有愧,我只不过购买了几幅先生作品,拼出‘艳海星沉’四字,刻在一块匾上。”

林炳易:“我不信,用单字拼凑而成,不会有此生动的效果。”伪手一笑:“如果先生不怪,我只好说出实情。先生的字,结体巧妙,笔力沉稳,可惜行气太差,整幅布局颇不讲究,这是我们造伪界的共识,但只能遵循你的毛病去造伪,方卖得出去。这此几位名妓来求我,不想用带着毛病的字敷衍她们,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就在拼凑单字的时候,讲究了一下行气。”

林炳易听完捻须长叹:“书法一道,不料你们造假的比我们作真的钻研得还深。”

1938年,上海绘画大师顾岩静逝世,他生前好友林炳易为他的灵堂写匾“艺海星沉”四字,此匾书法被称为林炳易的生平杰作。

在接受了顾岩静家属写匾委托后,林炳易在几位名妓的带领下,找到了他在1937年访寻的伪手,拿出四张纸,纸上写就“艺”“海”“星”“沉”各二十字,长叹一声:“顾岩静是我平生知己,我不愿糊弄他,还望你帮我拼凑一下,理理行气。”

八画

绘画大师顾岩静逝世后,顾岩静的遗作却越来越多。画行的人都知道,顾岩静是少有的不办画展的画师,而且没有给自己留画的习惯,总是画完便卖,所以他作品的大量出现,令人匪疑所思。

有人猜测,顾岩静的画名,是一伙贫困画师造出来的,借着这个名号卖钱。顾岩静是老同盟会会员,曾经参加过辛亥革命,本身便有名气,他画画,会有人来买。

果真如此,他死后,失去了名号的画师们,就会将还没卖出的画抛售。但这批他死后的画,与他驰名的花鸟题材不同,都是战斗场面,依稀是同盟会攻占广州府的情景——有人便说,那是真正顾岩静的画。

也有人说,世所周知,顾岩静从不留画,既要仿造顾岩静作品,就只有画这一题材,别人才能相信。

此事没有定论。

九琴棋

1949年春,北平古琴大师贾均道来到上海。一个上海无名琴师登门挑战,两人在大世界娱乐宫中展开较量。

贾均道弹奏,音调激昂,砸石断金般铿锵,正是两千年前春秋时代燕赵悲歌的遗风。上海琴师演奏时,时断时续,弹指乏力,有时竟弱得听不出声来,与贾均道相比,高下立判。

不料比曲结束,贾均道紧紧握住上海琴师的手,情绪激动:“您操手委婉,精妙处如风吹柳絮般无声无息,却又令人神会在心。与您的无声胜有声相比,我的弹奏便显得大吵大闹,境界偏低。”

在场听众无不赞叹:“能听到琴家北派与南派斗法,此生足矣。”这个上海琴师第二日便尽人皆知。

大世界娱乐宫的比拼结束后,贾均道摆脱众人,老马识途般在上海七拐八拐,闪进一户人家。

门内正是挑战的上海琴师,他满头大汗地说:“今天我实在是紧张,出了许多错,甚至都弹不出声,要不是您说话帮我圆过来,真不知今日该如何收场。”

贾均道说:“放心,二叔一定会让你名声大噪。”

1949年夏,围棋国手潘年雨和一个年轻人展开较量。此年轻人没有名头,比拼是在上海大世界,结果潘年雨输给了年轻人。

当时潘年雨正当棋力的巅峰,而此少年前几十手棋尚显笨拙,竟然赢了,有人便怀疑,此人是潘年雨的亲戚,为让他进入棋界,潘年雨故意输给了他。

比赛结束后,潘年雨摆脱了众人,在一个仆人的带领下,到了贫民住的街区,七拐八拐,闪进了一户人家。

门中正是那赢棋的年轻人,潘年雨说:“你的确是赢了我,难道想抢我棋界第一人的名号?要真这样,你便是个俗人,不配谈棋玷污了棋道。”

年轻人:“我不是真心要赢您。”

潘年雨:“可你毕竟赢了我,你说今日的局面该如何收拾?”

年轻人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明天拜您为师。”

潘年雨:“想不到你怎么聪明,真是下棋的好料,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结语

“一流神道二流医,三星四卜五风水,唯有相家排第六,七书八画九琴棋”——这是上海九流,确立了在九流文化中汉学术、元身份、民国骗术的格局,时又五十年过去,当今社会应有了新的九流说法,如有知者,还望与笔者联系,告与相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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